子。
    陈昂的确没有害过自己,但是魏池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这么做……大概真的是为了自己多管闲事而趁机捉弄吧?……不过这人都要快三十了……还这么无聊?
    魏池的心思百转千回的时候,陈昂已经帮她盘好了发髻,又专门拆了两捋头发来挡住她故意剪出来的鬓角。这个院子平常也有人住,所以有个现成的梳妆柜,里面虽然都是些男人的发钗,不过也有些花俏的。陈昂捡了几根出来,在魏池头上比划。
    魏池撅着嘴:“王爷,你这是要把臣嫁出去么?”
    “当然不是,”陈昂选了一根翡翠的别了上去:“你别想着这种好事情。”
    好事?魏池觉得这说法有点蹊跷。
    见到魏池又要开口,陈昂封住她的嘴:“最近我心里很烦,不要问得太多,好么?”
    魏池看他突然就严肃了,只好乖乖的点点头。
    陈昂转身翻出了许多水粉胭脂。
    “……”当陈昂沾了水粉的手指抹过魏池的脸的时候,魏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这是什么……”然后打了个喷嚏:“我下午还要去衙门呢!”
    “魏池……”陈昂给魏池上了点淡淡的胭脂:“其实你还真是个美人……”
    魏池正要接着唠叨,陈昂拿了镜子过来。
    “……这……谁啊?”魏池差点惊讶的从凳子上跳起来。
    这是魏池这辈子第一次盘起发髻,贴上花钿,涂上胭脂。魏池有点认不出镜中的人,忍不住拿手去摸自己的脸。陈昂捉住她的手:“淑女都是不摸脸的。你觉得漂亮么?”
    陈昂有些佩服起索尔哈罕看人的眼光来,他也没想到魏池梳起发髻会像一个十足十的女人,特别是她看到镜子后瞬间柔和的神态更为她添加了一份风情。
    “站起来,”陈昂替他整理了从宫女那里拿来的裘衣――略有点短,但是还挺合身的:“可惜没有你能穿的女人的袍子。”陈昂从衣服堆里捡起一件淡绿色的丝袍把魏池裹起来:“你真像一位可爱的小小姐。”陈昂拧了拧她的脸:“别说……还真想把你嫁出去了。”
    长袍可能是哪位公子的,很长,盖过了魏池的脚背。
    魏池觉得自己就像藏在一片茂叶林中的小鹿,心跳得越来越快。
    “来吧!”陈昂牵起了魏池的手。
    跨出房间的那一刻,魏池感到出奇的胆怯,比当年进金銮殿还要惊慌。
    陈昂把她带到了湖面上的石桥边:“今天院子里没有人,你乖乖的呆在这里。”陈昂在她的鼻尖点了一下:“知道了么?”
    魏池想说点什么,但是她发现自己被涂了胭脂的嘴有点不听使唤,还没缓过劲儿来陈昂已经走远了。
    何棋命人关了园门之后就在书房等着,不多时陈昂就回来了,要了杯茶水来喝。何棋终于见到了陈昂恢复了常态,不由得想旁敲侧击的问些事情。陈昂以为他要问魏池,没想到却是问秦月如。
    “秦公子昨天晚上要回连珠山……”
    “真是莫名其妙!”陈昂哼了一声:“他这次要走就让他走!”
    “没走成,戴师父把他拦下来了,估计气也快消了。”
    “你说……”陈昂叹了一口气:“这几天的事情怎么这么多?”
    何棋递了擦手的毛巾给陈昂,正要说两句排解的话,外面有人来报,说是画师赵奎贞赶来了,已经到了外厅。
    何棋奇怪:“王爷一大早让何画师来,是要作何事情?”
    陈昂来不及接手帕:“……这,你只管今天任何人不得进暖园就是了,我自有安排。”
    陈昂暂时忘了秦月如:“快请赵先生进来。”
    赵奎贞是秀才出身,读书不是顶中用,但为人及其风雅,以画出众。若是出身更好,也许就入宫有个职位了,可惜三代不在境内,也攀不上什么干系。钱赚得不少,但仍旧要唯他人的吩咐听命。陈昂一向出手大方,也曾为他捧过场,所以叫得这般急也赶紧来了。
    “不敢让您歇着,”陈昂笑道:“还真有个事情要叨扰您呢。”
    “王爷太客气了!”赵奎贞赶紧行礼,燕王这个人为人的态度确实令许多人佩服。
    陈昂果然没有让赵奎贞多歇,直接把他领进了后院:“一会儿您可别多问,我有个美人是个倔脾气,好不容易今天哄得听话了,您要给我画一张,让我传世。”
    “传世二字不敢。”赵奎贞歉让。
    陈昂哈哈笑了:“您不敢?这京城就没人敢了。”
    赵奎贞这是第二次进暖园,正奇怪这院子中为何不见他人,又想到陈昂这个人脾气难以捉摸,也不便多问。只是暗想是哪家的女孩子能让这个王爷道一声美人,是怎样的美人可以传世,又是怎样的倔脾气让王爷为她画像还要偷偷摸摸的呢?
    越往暖园里走,越幽静,景色越宜人。
    赵奎贞一路想仔细看看,可陈昂似乎是怕那人失去了耐性,拉着他走得极快。因为赵奎贞忍不住东张西望,陈昂停脚的时候,赵奎贞险些跌倒。
    陈昂赶紧捂住了他的最,拉他躲到树后,等赵奎贞稳住了情绪,这才小心翼翼的朝外指了指。
    赵奎贞探出头来,只见湖上有座石桥连着湖心的凉亭,桥上确实站了个人,披着汉式的丝质长袍,葱绿色,身段瞧不真切,背对自己站的,容貌也瞧不真切。
    赵奎贞不知何意,也不知此人是谁,想问又怕唐突,既然陈昂等着,他也只好干等着。不曾想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赵奎贞有些耐不住了,指了指桥上人:“王爷……这”
    自魏池从战场上回来,陈昂便高估了魏池的本事,经常觉得她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赵奎贞说话,赶紧着急的和他打手势。其实魏池哪有那般厉害?赵奎贞不怎么地,倒是陈昂手脚比划的时候一只藏在草窝子里的天鹅被惊得飞了起来,略过池塘,落在水面。
    陈昂被吓了一跳,紧紧的抓住了赵奎贞的胳膊。
    “诶!”陈昂拉他的袖子,想把他往草丛里按:“诶?”
    赵奎贞却愣住了,只见那个久久未能回头的少女被那天鹅惊得回过头来――她有极好看的鼻子和嘴角,但这都是其次,她拥有赵奎贞这一生来从未见过的眼神,那种淡然的气势似乎不该存在于她这样的少女脸上,不是诗人的悠然或落寞,不是少女的甜美或娇羞,回首的瞬间,她似乎在看着天下。
    陈昂把赵奎贞拖回草丛。
    赵奎贞的脸贴在草叶上,心想,这算是惊鸿一瞥么?
    魏池理了理袖子,转回了头。
    “王爷!小人明白了!”赵奎贞艰难的回过头。
    陈昂长着口型:“你明白啥了?”
    “小人能画!能画!”
    能画?陈昂心想,别画个背影才好。赵奎贞见陈昂犹豫,赶紧点头:“能画!”
    既然大画师都这样说了,陈昂只好信他,两人又偷偷摸摸的返回了前院。
    “刚才王爷拉我袖子的时候那位小姐回头了。”赵奎贞喘了口气。
    “哦!”陈昂放心了,但旋即又想:“那么一会儿您瞧明白了?”
    “明白了,果然是个奇女子,王爷厉害啊。”赵奎贞擦着汗。
    “……”陈昂怀疑他在奉承,魏池虽然长相讨喜,但也不至于被他夸成这样吧:“这个事情关系重大,您可不得敷衍。务必要形似,还要有股韵味在。”陈昂有想了会儿:“三天内。”
    三天?赵奎贞想要争辩,但转念一想,三天还真的够了。
    “照王爷的办!”
    “可不能敷衍我,要不本王要你的脑袋。”陈昂是在笑,但心里真的有些放不下。
    “脑袋拿给王爷就是!”赵奎贞自己起了兴致,也没谈价钱就匆匆的回去了。
    陈昂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魏大人还在桥上,后背一凉,赶紧往后院赶去……只是这一次心情好了太多――不就是三千两不到么?魏大人还是能为本王赚回来的。
    魏姑娘,对不住啦!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还要继续,人生也要继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125【建康七年】
    魏池拿了银票后去国子监安排了些事情,连午饭也未来得急吃就出门去找汤合。汤合和王家军的关系不浅,自然有门路认识黄贵。而黄贵也知道魏池这个人,所以也同意见上一见。而这两千两不过是为了见面而随意挥洒的银子罢了,至于办不办事,办怎样的事情,那还要看黄公公得不得空。
    汤合接过银票,当天下午就转交给了中间人。黄公公说来也厚道,当天下午就放出口风表示可以见见魏大人。
    魏池正在汤合家等,得知如此,喜出望外。当时就坐了小轿到郊外黄公公的私宅见他。
    进门前,陈昂多给的那五百两也有了些作用,打发给了那些下人,那些人似乎对一人一百两的收益表示不惊不乍,魏池笑容满面,心中不忍恶寒。
    黄贵其实是个相貌堂堂的人,许唯是个胖子,五官有些滑稽。黄贵八尺的体量不说,除了不长胡子,其他都是不错的。魏池这样的五品小官,见了他也还是要行大礼的。黄贵岂会不知道魏池的来历?想到公主和这个小子多少有些暧昧,于是态度异常的谦和起来。
    和黄公公交谈让魏池明白了何为有钱好办事,他可不像大臣们那样拐弯抹角,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说了些二千两的客气话,然后就说起谭家那个倒霉小子的事情。
    “皇上气得很,这事情不好办啊!”黄公公长叹了一声:“现在其他的都是次的,不论是国子监那两个老不死的,还是林大人这个墙头草,算个啥?皇上也就是这几天还压着,要是过了这几天太平日子,别说是那两个礼部的郎中,就是林大人本人,都杀的。”
    “不过这次的事情确实有些蹊跷,”魏池还不大敢喝座上的茶:“不知东厂有无查些端倪出来?”
    “哎哟我老实的魏大人,”黄公公笑道:“进了东厂哪有问不出来的话?他们说的话有啥意思?咱家要的是皇上想听的话。”
    魏池感到不寒而栗:“可这次有三司会审呢……”
    黄公公冷笑了一声:“魏大人此时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三司吵作一团能有何结果?”黄贵敲了敲桌面:“那还不是要看犯人怎么说?”
    事情竟然如此简单?魏池不得不怀疑其中有诈,于是迂回了话题:“……杜莨是我的挚友,唉……这事情我也是不得不管,嗯……那个谭公子的家人还好吧?”
    其实黄公公在拿钱办事方面是非常厚道的,魏池这么一拐弯倒让他不知所措了。他原想这个穷鬼花了这么些钱肯定就是要给那个姓谭的求个生路,正准备报价钱,哪知道这小子又绕开了……莫不是怕贵?……不过……黄贵转念又一想……这个姓魏的哪来那么多钱?听说才买了房子……是燕王的钱?
    燕王的钱……啧,黄公公心里乐开了花,这捞起来该多容易啊。
    也许别人魏大人后台强硬,根本不把钱放在心上,人家这二千两就是给那家老小买个平安罢了……不过那家老小都关在北镇府司,还需要送钱给自己?或者就是表表敬意?
    真是厚道,黄贵在心中赞不绝口。
    “这是自然。”黄贵对魏池的孝敬非常满意。
    魏池暂时也不敢提其他的事情,怀着一颗惴惴的心告辞了。
    临走前,黄贵觉得该对厚道的魏大人提点几句:“明儿就要三司会审,魏大人是知道的,可别管他们说啥,和他们吵是要卷进去的,卷进去……就吃亏了。”黄贵狡黠的一笑。
    魏池假装一副受用的样子,告辞了出来。
    魏池回城后没有再去找汤合,想着黄贵的每一句话,刘敏的每一句话,这时候她特别想再去问问陈昂,当时想到他最近异样的举动,又不敢去。魏池深叹了一口气,指尖还有胭脂的花香,她隐约觉得燕王的态度和索尔哈罕有关,但这么想似乎又很荒唐。
    在明天的秘密审讯开始之前,关于这起惊天大案的一切都还是未知。但燕王和索尔哈罕也让魏池嗅到了一丝不安……为何这两个最熟悉的人也成了未知了呢?
    “大人,都三更天了,明天起得早,还是去歇息吧。”益清进来添灯。
    魏池合上书:“都三更了么?”
    “可不是么?大人快去睡了吧。”
    魏池看了看外屋的灯还亮着:“珠儿也还没睡?……让她去睡了吧,明天早晨好起来……我今晚不睡了。”
    益清不敢再说话,只好退了出去。
    魏池就着灯看了看手上的书,竟是一本《小儿药证直诀》,只得无奈的笑了笑,而笑过之后似乎过得并不久,就有鸡鸣传来了。
    三法司会审一共持续了三天。魏池还真依照黄公公的建议一言不发,不过越听着,似乎越听出了些端倪。
    一干犯人还未动刑,只是讯问。要讯的亦不过是如何夹带,怎么进的考场,共传了哪些人。
    不过……三法司想要定罪的似乎也不一定是哪个漏了题的人,他们不过是偏袒着党内,攻击着党外罢了。除了两位拘禁的礼部侍郎,又有一批人被指认出来,不过居心似乎都过于昭然若揭。黄贵和锦衣卫的上差都在一旁有悠闲的喝茶,让他们互咬。
    魏池没有发话,国子监的两位司业作为下属,也不敢任意发话。魏池想到刘敏对他说的那句话:犯人到东厂之前,一句话都不要说,说了就会把事情沾到自己的衣角上。黄贵和锦衣卫的上差不时的发些难,但都默契的未向魏池提问。
    魏池不说话,宫里的人也不问他。
    两位司业似乎有些急。
    而第三天,林大人说着说着突然哎哟了一声,晕倒在了大堂上。
    刑部衙门的石板冰冷异常,林大人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牙关紧咬,真让人误以为他要死了。
    黄贵正要呵斥,为首的上差冲他笑了笑,然后走下来蹲到林孝面前:“林大人这么躺着,事情就脱得了干系了么?”
    “我有何脱不了干系?不过就是一条命么……”林孝哼哼着。
    “把两位侍郎押上来。”上差站起来,不慌不忙。
    前两天,三党的人彼此吵得厉害,但内容不过是些大道理,还东拉西扯的乱泼脏水。大理寺的人士这次牵的头儿,这里的人也是党派勾结,有其聊胜于无罢了。
    两位侍郎的到来让诸位精力上佳的大人们焉了气――两位大人很不体面,穿着常服,提溜着鞋,一股汗味。
    魏池偷偷抬起了头――这考卷到底是谁露的?
    “听旨……”黄贵放下手里的茶,慢悠悠站了起来。
    全体官员,包含魏池都是一惊,赶紧跪下。
    “程光耀,刘善江接旨!朕历闻惰情疏职之吏历朝有之,然今闻如此大案亦敢震惊!选考贤才乃依德而立,今礼部左侍郎程光耀,礼部右侍郎刘善江失德败义,上欺国主,下瞒黎民,治工殆惰,终纵成大错。自太祖立朝至今,尚无如此顷弊大案!尊太祖训,科考奸弊者处以斩刑,泄题者亦如此,且后人永不录用。朕上承祖德,所念其过,罪在朕身。着即撤去程光耀,刘善江所任官职,令刑部尚书郑储查明此案,东厂太监黄贵,北镇府司协理。尔等罪员若存一丝天良,当彻底供罪,上天或给尔等一线生机,钦此!”黄贵放下手上的黄绢:“……你们两个,接旨吧。”
    程光耀,刘善江一下瘫倒在地。
    “把他们押回刑部大牢去。”上差冷冷的说。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还未起来,早有人拉了两位侍郎往外拖。刘善江突然挣扎着喊起来:“林大人!林大人!偌大一个礼部是谁人说了算的?我们二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有些事情也不敢做啊!林大人!”
    “拉下去!”
    睡在地上的林大人似乎是醒了,上差又蹲了下来:“这地上凉,林大人还是回去睡……明儿一早还要去刑部呢,可别起不来。”
    林孝尴尬的挣扎了几番,又回头看了看郑储。郑大人不知所措,只好看向别处。
    “口谕……”黄贵看着林孝缓缓的说。
    一干才站稳的官员又只好跪下去,这次连林大人也乖乖爬起来跪好了。
    “刑部清吏司邵粟裕,大理寺左寺鲁宁,都察院监察御史徐汝能协办此案。礼部仪制清吏司冯世勋,国子监祭酒魏池,督办。”
    黄贵这么有一阵儿,没一阵儿的弄得大家有些不知所措。
    “都起来吧,宣完了!该留下的留下,不该留下的从今儿起可就不必来了,不过咱家让人来请的时候也别装病!就是了!”
    大家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郑储站起来:“咳,诸位同僚先回去吧……我…………”郑储吱吱呜呜:“明早再来吧……回吧,回吧。”
    大家被皇上的这一出闹得不知所措,好像也只有回了。几个楚党的成员过来搀扶起了林孝,林孝似乎已经平静下来,装作虚弱的样子,摇摇晃晃的踱了出去。
    两位国子监司业眼巴巴的望着林大人远去的背影――原先说好的不是这样的啊。
    他们当然不敢像林大人那样直接瞪着郑大人,只好怨恨沮丧的看着魏池的背。
    正瞧着,魏池突然回过头:“这两天还请两位大人多担待,我每天尽量抽时间来一趟吧。”
    两位司业磨蹭了会儿,但最终还是满脸堆笑的客气了一番,退了出去。
    晚上回家,魏池意外的见到了陆盛铎,姓陆的似乎在等他。
    “陆……”魏池不知其来意。
    “进来说话。”陆大人反客为主,领魏池往里走。
    “前几天都找不到你。”魏池看见陆盛铎,就像吃了定心丸。
    “我离京了。”陆盛铎抽出一张纸条:“江南的事情乱了……”
    “哦?”魏池赶紧打开――是一张水印出来的供状:“阮国斌是浙江按察使?他……是林孝的学生?所以今天才有了那样的旨意!”
    “正是。”
    “皇上此行是要收拾他?”
    “林孝虽然是他老师,但是毕竟官职差的太远,每年不过就是些孝敬银子。我想皇上是别有用意吧,可能是想换人了。”
    魏池更想知道的是:“这卷子到底是谁偷出来的?今天那两个侍郎一口咬定是林大人泄的。”
    “不知道。”陆盛铎淡淡的说:“不过我认为不是林大人,也不是那两位侍郎,他们也许做些这样的生意,但是这次露出来的卷子之全,令人惊讶。恐怕他们要做也不会如此笨吧?”
    魏池觉得此言有理。
    “为何会在三司会审的时候不提犯人?怕皇上只是想把水搅浑。从明天开始,事情才会浮出水面。魏池……”陆盛铎顿了顿:“你现在不会还想着要救那个倒霉小子吧?你可别忘了你们国子监和礼部,还有翰林院是脱不了干系的。那两个司业又和林大人走的那样近,你怕是要先自保吧?”
    “照你这么说,皇上并不想动我,我应该没有大碍。”
    “皇上不想动你,可想动你的人却不在少数,要是被绑到一块儿,没准就被一起做了。你最好小心……这次皇上有大动作。”陆盛铎说完这些话就告辞了。
    魏池拿着那份水印的供状不知该怎样处置,上面的每一句话都触目惊心,足够让皇上杀阮国斌一千次。
    局势不明不若后发制人――这是刘敏对她说的一句话。
    魏池发现仅仅不过是一年的时间,自己就不那么容易讨个好觉了。
    把陆盛铎送出门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魏池看着他没入街角的背影想起自己在漠南的都城里那个内心彷徨的傍晚。突然觉得自己虽然已在故乡,但心却比那时更加慌张不安。
    就这么站着,久久不想回屋……魏池终于想到可以去拜访索尔哈罕。
    魏池舒了一口气跨出门去,魏池所住的地方离皇城不远但也不近,跑着去只要小半个时辰,于是魏池就跑了起来。四周高大庭院的院墙渐渐被抛在脑后,穿过吵杂的民居的时候,夜灯一盏盏的亮了起来,还有一个被母亲吆喝的小男孩险些撞到了魏池怀里。魏池扶住那孩子的肩膀后,冲他笑笑,小兄弟的胖脸皱做一团,耷拉着个书包:“快让!快让!”嚷嚷着就挣脱了,他母亲拿着柴火棒招呼了过来。魏池突然觉得京城也许又变得有些可爱了,但她现在无空去欣赏和赞美她,她要继续奔跑。
    绕过狭窄的民居,再跑过三个路口,皇城的高大围墙和护城河出现在了眼前。魏池继续往西奔跑,高大的乔木的影子投射在护城河的水面上,映衬着鲜艳的晚霞,魏池突然想到了夸父,自己也是不自觉的在追逐什么么?
    等西边离宫的大门出现在魏池面前的时候,魏池已经跑得筋疲力尽,守门的侍卫好奇的看着这个着常服的年轻人旁若无人的在那里喘粗气。
    魏池此刻并无暇顾及自己的唐突,她觉得自己有一万个理由在此时此刻到这里找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
    魏池竟然看到阿尔客依。
    阿尔客依突然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别说了,我进去禀报。”
    魏池看见她灰色的衣角闪了一下,消失了,门口的汉人侍卫,漠南人侍卫都老实的撤了下去。
    “殿下,我认为应该让他进来。”阿尔客依的语气并无商量的意思。
    索尔哈罕掀开帘子走出来:“……不用了,我出去见她。”
    “……殿……”
    “不用再说了。”索尔哈罕打断她的话:“我明白怎么处理。”
    索尔哈罕独自穿过内宫,前厅,花厅……最后鼓起勇气跨上了大门前的阶梯……那是魏池,的确是魏池,和以前一样的魏池,夕阳拉长了她的影子,让站得笔直的她显得更直。
    “你怎么来了?”索尔哈罕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是说要我来吃饭么?”魏池没想到这丫头会出来,兴高采烈。
    “嗯……”索尔哈罕慢慢走出来:“我记得是我是叫你来吃午饭的……这会儿……”
    “怎么,晚饭不愿意请了么?”
    “……你”索尔哈罕不敢走得太近:“是怎么来的?”
    “跑来的。”
    太远了,看不清她的脸是不是因奔跑而产生了红润。
    “可是,我们晚饭已经吃过了。”
    “也是……”魏池讪讪的笑笑:“太阳都要落山了……那我,回去了。”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彼此站得远远的,旁人看来就像是要决斗的两个武士一般。
    太阳终于沉入了大地,鲜艳的晚霞染上了淡蓝的阴郁。
    “我就是来看看你!”魏池觉得心满意足:“看到你了,我就回去了。”
    索尔哈罕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心中有太多话,但不知从何说起,也终究是不能说。
    “你……高兴么?”
    “……高兴。”
    “高兴就好。”
    魏池冲索尔哈罕挥挥手,像是也明白这是一个彼此懂得的仪式。
    等魏池的背影已经远得再也看不见的时候,索尔哈罕松了一口气,然后眼泪又流了下来。
    如此拥挤繁华的京城在这一刻突然只剩她一人了。
    “大人去了哪里?小的四处找不找您吃饭呢!”陈虎看到魏池回来,大呼小叫:“益清也还没回家,这准备要出去找您呢。”
    魏池挺抱歉:“忘了说了,益清赶紧回去吧,你们也快去吃饭。”
    “大人吃饭了么?”
    “我……吃了。”
    当晚,魏池终于睡了个好觉,早晨醒来的时候虽然觉得前面的路途依旧烟雾迷瘴但似乎是有了一个榜样,心中有了新的底气。出门前收到了一封未署名的私信,信内是三万两的银票,信封内里印了个小小的燕字。送信的人长叹了一口气。魏池问他:“您有何要说的就说吧。”
    那位送信的下人行了个礼:“王爷说,这事情说不定牵连着别的人,不要搅得太内里,行事务必不要得罪黄公公,要舍得花钱。”
    “我明白了。”
    等送信的人走后,天也渐渐亮了起来,魏池弹了弹官帽上的蝉翼:“换衣服,备车。”
    魏池算是早到的,见过了郑大人之后遇到礼部仪制清吏司冯世勋也过来请礼,冯大人就住在魏池隔壁的院子,早几届也中的探花,相貌堂堂,是朝廷中公认的美男子,字极出名,已自成一家。
    冯大人打趣道:“魏大人来得真早,还比我远几步呢。”
    和郑大人的满面憔悴不同,冯大人似乎与这起案件无关,拉着魏池开始议论起古董字画来,魏池也就和他聊了起来。又等了一会儿,刑部清吏司邵粟裕,大理寺左寺鲁宁也到了,最后挨着点儿到的是都察院监察御史徐汝能。冯大人的长相自不必说,魏池也是个长相风雅的少年,郑大人这些虽然老了,但都是富态的模样,只有这个徐汝能是个干巴巴的五十岁老头,别说别的,手上连把扇子也不摇。
    看来当年应该是中了进士,要不这等长相要是别的恐怕都当不了官。
    “下官住在城外,故最后到了,抱歉。”徐大人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
    魏池和冯世勋是协办,官位也较高,于是一左一右坐的侧案。邵粟裕是郑储的老手下,鲁宁估计也和他们熟悉,略寒暄了一下就坐下了。魏池本不在意,等大家都坐下来才发觉徐汝能还站着,不是他想站着――是因为没有他的座儿。
    郑大人似乎是这会儿才想起有这么个人,于是对手下说:“哦……去拿个条凳过来……翰林院这次倒是撇的干净!也不派个人来。”
    魏池这才想到,都察院派来的这个御史在此种背景下看似合理,却气势格格不入。这个案件随便一想也是牵扯众多,皇上虽说想要出狠手,但是恐怕不想大开杀戒。都察院为何要逆了皇上的意思派个御史来呢?这又是给刑部和大理寺怎样的暗示呢?
    徐汝能老实的谢了一声,坐到了条凳上。
    “我说这个事情啊,”既然就只有六个人了,郑大人觉得话还是说明白了的好:“该管的人都躲了!没躲的呢,随便派个人来充数,就留我们几个在这里得罪人……这事情我也想好了,人,交给东厂那边去审,等出了结果,咱们直接议事定案就是,如何?”
    “喏,这是提人的单子,我们六个都签了,人就交给东厂,东厂的人就在外面候着呢……这大热天的……一会儿还要热!”郑大人说着,自己先把名字签上了,遂递给了邵粟裕和鲁宁,两位协办也签了,然然后传给条凳上的徐汝能,等周汝能也画了押,两位督办再签了,一干人犯就去东厂和他们的亲戚家人们汇合了。
    “这个字,我不能签。”徐汝能声音不大,但分量十足。
    “你说什么?”郑储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字,我不能签。”徐汝能推开了书办递过来的笔。
    “你……”郑储猛的拍了桌子:“一个七品的小官竟然敢当场顶撞上司!你们平常也是这么和你们杨大人说话的?? ”
    “这个字,我不能签。”徐汝能干瘪的身体不卑不亢。
    “不止我不能签,冯大人,魏大人,你们也不能签!皇上的旨意是要我们彻查此事,如果我们直接把犯人提给了东厂,那我们就是违旨办事!”
    “怎么违旨办事了?只要我们都签了字,这就是我们议事的结果,怎么就不是在彻查此事?”郑储此刻的嗓门倒是比昨天大了许多,尚书的威风显出来了。
    “连一份供状也没有,这也算是彻查么?齐律明文记载,凡官司到了司管的衙门,都要先审,之后不能落判的才能将犯人并案卷移交他部。”
    “……听说您是才从县令提上来的吧?”郑储忍了口气,坐了回去:“不要拿一个县的小事和国家大事相提并论,幼稚!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就不要乱发话,哗众取宠!”
    “有哪些事情下官不知道?”徐汝能冷笑:“是皇上的密旨还是司礼监的?有旨意说可以直接提人给东厂?”
    “东厂的人就在外面等着呢!”郑储这会儿是真的火了:“你还不明白?”
    “也就是说,这个密旨只有您知道?那郑大人签就好了……既然不在下官职责之内,自然下官不签也无碍。”
    “你!你不签字要你来做啥?”
    “我……?我既然是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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