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太后就“呸”了一声:“拉倒吧,就二皇子那身子骨……”
    到底是自个的孙儿,她也不好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面上却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崔嬷嬷又岂会不懂?见状她用颇为无奈的口气说道:“那也只能便宜三皇子了……好在德妃性子虽刻板些,但也不是不通情理的那种人儿,又极好面子,轻易不肯做落人口舌的事儿,将来三皇子登基了,秦家虽不能再进一步,但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太后抬起眼皮子来,睨了崔嬷嬷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瞧这句句夸赞德妃的劲儿,若非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我还以为你被她收买了呢。”
    崔嬷嬷眼皮子一跳,面不改色的嗔道:“您是后宫最尊贵的主子,奴婢跟着您多少好处没有,又岂是旁人能收买得了的?”
    “这个,哀家自然是知道的。”太后笑了笑,说道:“扶哀家去静室罢,最近乱七八糟的事儿太多,只怕得好生诵上几卷经,方能静的下心来。”
    ☆、第章
    锦衣卫动作倒是快,不过三五天的功夫,情况便查了个一清二楚。
    福宁大长公主为了挽回自个的脸面,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庶女嫁去保宁侯府的,且对外宣称她一病没了,那她就不可能再出现在人前了,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便欲让她“病死”,可她的生母自打入宫就在福宁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哪会不知道福宁大长公主的性情?故而干脆利落的把自个吊死了,留了封血书下来,说哪怕是送去尼姑庵出家为尼呢,也请福宁大长公主留她一命。
    那庶女到底是郑家的骨血,福宁大长公主即便想让其“病死”,也得暗中行事,如今被捅破,也不好再动手脚,便如了她生母的愿,将她送往通州慈心庵出家为尼了。
    赵振得了锦衣卫的信儿后,当即快马加鞭赶去慈心庵将人接到了自个府上,未免夜长梦多,第二日便拜堂成亲了。
    等福宁大长公主知道的时候,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了,她给气了个仰倒,带着侍卫杀到保宁侯府要人,结果全被保宁侯府的家将给撂倒了,赵振春风得意的走出来,掂着手里的白玉折扇,嘴不留情的说道:“您的庶女明明一病没了,全京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倒跑来我的府上要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来人,拿本候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大长公主瞧瞧,不然在咱们门口有个好歹,驸马爷来找我要人,那可就说不清了。”
    福宁大长公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冷嘲热讽过呢,当即脸色铁青,咬牙道:“你不承认也无用,将她叫出来给众人一瞧,是与不是当即便明白了。”
    赵振“嗤”了一声,鄙夷的撇了撇嘴:“原来福宁大长公主府的姑娘是随便就可以拉到大街上给人瞧的,幸好我没娶成您府上的姑娘,否则头上不得绿的长草了?”
    “你少胡说八道!”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福宁大长公主只得去搬救兵了,嘴里放狠话道:“你等着,本宫这就进宫,请皇后娘娘给主持公道。”
    赵振“哗”的一下展开折扇,有恃无恐的说道:“大长公主的庶女病故是人尽皆知的,我娶的新夫人却是农家出身,有媒有聘有正经的婚书,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儿,别说请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就是请皇上支持公道,我也是不怕的。”
    *
    俞馥仪孕期满了三个月,也不好再躲懒,便恢复了每日请安的规矩,谁知才刚头一日,就赶上了福宁大长公主进宫哭诉的大戏。
    王皇后暗骂晦气,太后跟她不对付,皇上偏着保宁侯,这会子她找上自个,岂不是让她变成夹心肉饼?皇上跟太后,无论哪个,她都不敢对着来的,故而只能和稀泥了,为着避嫌以免稀泥没和好将自己牵扯进去,她打发走了其他妃嫔,独留下郑贵妃、安淑妃、俞馥仪以及林昭仪四个,这才叫人将福宁大长公主给请了进来。
    听完她倒打一耙的陈词,王皇后皱眉道:“不是说二表妹一病没了么,怎地又变成保宁侯夫人了?”
    这问题直中要害,福宁大长公主尴尬的笑道:“得了时疫,病的厉害,且还过人,便将她挪到了通州慈心庵,本以为必死无疑了,不想竟挺了过来。”
    解释完后又恨恨道:“也不知赵振怎么知道了这事儿,跑去慈心庵将人抢了出来,连夜拜堂成了亲,今个儿我去要人,他还不承认,说什么自个夫人是农家出身……还请皇后娘娘下旨将保宁侯夫人召进宫来,是不是我那庶女,一瞧便能明白。”
    不等王皇后开口,郑贵妃没好气的说道:“是有如何?二妹可是跟保宁侯有正经婚约的,保宁侯接她去拜堂成亲,何错之有?不是的话,二妹病故,保宁侯另娶他人,也在情理之中,谁还能说他的不是?”
    福宁大长公主从鼻翼里哼了一声,不屑道:“便是有正经婚约,她也是福宁长公主府的姑娘,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小户女,要成亲也得按规矩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抢进府里,成什么体统?”
    俞馥仪听的险些笑出来,拿丝帕掩了嘴这才没破功,相比之下,作为赵振两姨表妹的林昭仪就直白多了,她“切”了一声,哼道:“三书六礼的,我表哥哪样没按规矩来了?倒是长公主府好规矩,庶女病了不能全礼,合该通知保宁侯府一声,保宁侯府又并非不通情理,自然会推迟婚期,竟一味瞒着,到了成亲当日,又搞出嫡妹代庶姐拜堂的事故来……这也罢了,保宁侯府行伍出身,并不会在这些小事儿上计较,只要过后将人送过来便行了,谁知道又闹幺蛾子出来,明明庶女痊愈了,偏对外宣称一病没了……这哪是结亲,分明是结仇吧?我表哥心胸宽广不追究,另结了亲事儿,长公主又打上门来,说我那新表嫂是您的庶女……天底下竟有这等没道理的事儿,竟有这等不讲道理的人儿,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福宁大长公主蛮不讲理道:“她本来就是我的庶女,还请皇后娘娘将她召进宫来,我要与她滴血认亲。”
    安淑妃“噗”的一声笑出来:“一个是嫡母,一个是庶女,滴血认亲?这是滴的哪门子血认的哪门子亲?”
    福宁大长公忙改口道:“叫驸马来滴血认亲。”
    郑贵妃脸色铁青,冷冷道:“丢脸丢的还不够么?竟还是消停些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福宁大长公主瞪了郑贵妃一眼,骂道:“你自个过得好,就不管虫娘的死活了,有你这样当姐姐的么?你既不管她的死活,那就别在这里多嘴多舌,我定是要讨一个公道的,不然虫娘名声坏了,哪还能嫁到好人家?”
    “虫娘名声坏了,能怪谁,还不是您害的?”郑贵妃猛的站了起来,丢下句“您爱怎样就怎样吧!”,然后扬长而去了。
    俞馥仪轻叹了口气,郑贵妃说的一点也没错,原本司马睿出面打圆场后事情便遮掩过去了,瑞敏郡主还因祸得福的得了个好名声,再挑个比赵振出色的女婿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结果福宁大长公主还不算完了,这么一闹腾,任谁也能瞧得出其中的端倪了,但凡家世过得去的,谁还敢娶瑞敏郡主,就不怕被人背地里骂剩王八?
    这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
    “瞧瞧,瞧瞧,这就是我养的好闺女!”福宁大长公主指着郑贵妃的背影一顿咬牙切齿,然后转过头来,拿帕子挡了眼,假哭道:“皇后娘娘,赵振这是打皇室的脸呢,您可要给我跟虫娘做主呀,不然我跟虫娘都没脸见人了。”
    王皇后无奈道:“我倒是想给您做主,却是有心无力。您也知道的,赵振是功臣之后,又有盛德帝留下的遗训,别说是我,就是皇上,也拿他没法子的。”
    福宁大长公主一下将帕子扯了下来,瞪眼道:“又不是让您对他怎样,只是让您下旨召他夫人进宫来,让她与驸马滴血认亲,难道这也不成?”
    林昭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耐烦的说道:“大长公主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掷地有声的人物,怎地上了年纪竟这样糊涂了?滴血认亲证明我新表嫂就是您家二姑娘又怎样?正如同先前郑贵妃所说,郑二姑娘跟我表哥有婚约,瑞敏郡主又替她拜了堂,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保宁侯夫人,便是皇后娘娘,也说不得什么。”
    说着又不怀好意的斜了福宁大长公主一眼,挑眉道:“说句冒犯的话,您这样火急火燎的想要认回郑二姑娘,该不会打着再次让她“一病没了”的主意,好让瑞敏郡主嫁进保宁侯府做续弦吧?”
    不等福宁大长公主发怒,她又冷笑道:“您是不了解我表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您若了解了我表哥,是绝对不敢这么想,因为依照表哥的性子,您若真的让瑞敏郡主嫁进他做续弦,只怕前头花轿才出门,后头报丧的就上门了。倘若不信邪的话,您只管试试好了。”
    闹到这个份儿上,已然撕破脸了,福宁大长公主再傻,也是不会做此打算的,故而当即骂道:“你少在这里浑说,我家虫娘是何等尊贵的人儿,凭他赵振也配?”
    林昭仪撇了撇嘴角,虽没回嘴,但嘲讽的意味十足。
    被福宁大长公主这么有的没的啰嗦了一大通,又有林昭仪在旁冷嘲热讽,王皇后也算明白了,现在的保宁侯夫人就是郑二姑娘,只不过赵振咬死了福宁大长公主对外宣称郑二姑娘一病没了的事实,拒不承认新夫人就是郑二姑娘,为此还给她安排个农家的身份并备妥了庚帖婚书,准备的如此周全,除非与福宁驸马滴血认亲,否则还真的没法揭破。不过滴血认亲这事儿,只怕是难,便是皇上出面,赵振若不从,难不成还能治他的罪?闹腾的厉害了,回头他再跟幼时被同窗合伙欺负一般,将自家战死沙场的叔伯大爷的牌位搬到金銮殿上来,皇上也得跟着没脸,谁惹得起?
    心里这样想的,但王皇后向来是贤良淑德的做派,没打算得罪福宁大长公主,便打太极道:“大长公主放心,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知道了,必是要管的,只不过这事儿牵扯甚广,情势又复杂,到底该如何处置,得问过皇上的意思之后,才能拿定主意。”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皇后您可一定要还我一个公道。”福宁大长公主心知王皇后这是在拖延,但司马睿跟太后那里又靠不上,也只能指望着她了,大不了过几日她再进来催一催。
    ☆、第章
    俞馥仪才刚回到长春宫,谷雨就进来禀报道:“娘娘,郑贵妃的仪驾往咱们这边来了。”
    “她来做什么?”俞馥仪眉头皱了起来。
    谷雨撇嘴道:“为了福宁大长公主的事儿呗,知道皇上下朝后必是要来看娘娘的,故而先来这里候着了。”
    “就你机灵!”俞馥仪笑斥了谷雨一句,听外头想起了太监的通报声,便吩咐谷雨道:“你去迎一迎。”
    “是。”谷雨掀帘出去了,没一会引着郑贵妃走进来。
    “贵妃姐姐来了。”俞馥仪站起身来,才刚要行礼,郑贵妃忙抢上来扶住她的胳膊,阻拦道:“你现在身子重,快别讲这些个虚礼了。”
    俞馥仪也没坚持,顺势站直了身子,指了指旁边的罗汉床,让道:“姐姐请坐。”
    郑贵妃将她扶到炕桌另一侧的锦褥上,自个这才在另一侧坐下,笑道:“妹妹别怪我来的唐突,我呀,是被你这儿的好酒给吸引过来的。”
    见俞馥仪一脸疑惑,她又主动解释道:“我可是听说了,你这院子的两棵桂花树下埋着数百坛桂花酒呢,我可是打上它们的主意了。”
    谷雨在颜宝林跟前嘚瑟的话,郑贵妃竟也知道了,这宫里要想保留点秘密还真是挺难的。俞馥仪面上作恍然大悟状,嗔道:“我当什么呢,原来姐姐说的竟是桂花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若想要,只管打发人来挖便是了,何须你亲自跑这一趟?”
    “不单是为了桂花酒,也想与妹妹说说话。”郑贵妃胳膊往炕桌上一撑,感慨道:“想想也挺无奈的,阖宫上下,除了妹妹,我竟再也寻不出第二个能说话的人儿了。”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己一个也难求,能被姐姐这样看重,我实在是受宠若惊。”俞馥仪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颇有些不以为然的,后宫里头哪可能有真正的知己,现在跟你姐妹情深,转头就能捅你一刀,像《甄嬛传》里沈眉庄跟甄嬛那般的,不过是小说虚构而已,现实中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哪怕是亲姐妹呢,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照样不死不休。
    “椒房独宠都不见你受宠若惊呢,哪会因为我随口而出的话就受宠若惊?这话你忽悠别个倒罢了,别指望忽悠到我,我心里可是门清的。”郑贵妃似笑非笑的斜了俞馥仪一眼,随即挑眉道:“我人都在这儿了,妹妹还不使人去桂花树下挖酒,莫不是舍不得了?”
    “那哪能呢。”俞馥仪笑了笑,转头吩咐谷雨道:“叫李元宝带人去西北角挖两坛子出来,那儿埋的是我入宫那年酿的,最是醇香甘甜,正适合贵妃娘娘这般爽利的人儿喝。”
    *
    桂花酒挖出来后,司马睿还没下朝,想来郑贵妃未达到目的,是不肯轻易离开的,俞馥仪只得打发人去御膳房要了桌席面来,以红枣茶代酒,陪郑贵妃吃喝起来。
    本以为郑贵妃只象征性的吃几杯便罢了,不想她倒实诚,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才刚小半个时辰,一坛桂花酒就见了底,说话也大舌头起来:“妹妹还真是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人儿,这桂花酒酿的实在好,若非你贵为皇妃身陷皇宫,定能成为一代酿酒大家,名满天下。”
    想想自个能谋生的技能的确还挺多的,不过在礼教严苛的古代,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若沦落到需要抛头露面谋生活的境地,那就等于跟“杯具”两字划上了等号,她宁可还当皇妃呢,至少不用哪天出街时被恶霸瞧上绑回家去当小妾,然后被恶毒主母打死或者卖到女支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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