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信与叶婉之在市集找了个米铺买了两大袋的小米,便由罗信一路扛着回到了破庙里。当天夜里便各自回了住处睡下了,而吴佩孚那一天则在外头守了一夜的火,只是为了不使那艾草燃起来的烟给断了。
    第二天一早,罗信便与张作霖起了个大早准备往冯德麟的地方赶去,出了院子却已经见到叶婉之遮着面罩在那里给流民们发放稀粥了。原来这叶婉之知晓罗信与张作霖今日一早便有行动,因此便在天还蒙蒙亮时就起了身,一方面招呼了吴佩孚早些进屋子里躺下歇息,而她自己则已经开始忙着熬稀粥了。
    当她见到了罗信与张作霖,便对他二人招呼道:
    “二位可是起了个大早呀?那石墩上放着两碗稀粥,你们便一人一碗喝了上路吧。”
    张作霖见这一大早竟有热粥可以果腹,顿时也感到了这腹中竟在咕噜咕噜直叫,赶紧答谢道:
    “哎呀!我张作霖这上一顿早晨喝热粥,却已经记不得是何时何日了。大嫂真是个宅心仁厚之人,竟给了此间流民备下了这么多稀粥。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看大嫂这回是真的是积了大德了,将来必有后福哇。”
    张作霖说完,稀里哗啦的就把那一碗稀粥给整下了肚。喝完之后,却见张作霖倒反而是有些神情凝重了起来。
    罗信与叶婉之都发现他眼神有些不对,赶紧上前来问道:
    “怎么了?这粥可有什么问题?”
    张作霖却拭了拭眼角的泪渍,抽了一把鼻泣抬起头来说道:
    “感谢......大哥大嫂,这碗粥却是让我想起了在家里与母亲相依为命时的光景。以前家中日子穷困潦倒,但是无论如何,每天早上我母亲也都会像如今这样,给我吃上一碗小米粥。”
    罗信见张作霖如此说,便上前拍了拍张作霖的背,安慰道:
    “雨亭也不必太过感伤,若实在念家了,那回去看看便是。”
    张作霖却又横下心来回道:“不!若是不混个人样出来,我是绝不会回去的。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乡里的人都看不起我这个老疙瘩,我偏不信这个邪。小时候我曾经路遇过一个会算命的高僧,他说我将来必是个世间的枭雄。我才不论家里人信或不信,我张作霖便是一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给乡里人看看的。”
    张作霖说罢又单手勾上罗信的肩,与罗信说道:
    “大哥,走,我们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这便去找冯德麟去。”
    于是,罗信与张作霖便一同径直来到了一处靠海的阁楼前,此处阁楼门匾上便是挂着三个字“冯麟阁”。只听张作霖与罗信小声说道:
    “大哥,此处便是冯德麟在旅顺的驻所。我们进去之后,大哥不要说话,皆由我来便是。”
    罗信虽不知这张作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如此说了,罗信也就点头应允了。
    只听张作霖在阁前向里面大叫了一声:
    “东北连天一块云,乌鸦落在凤凰群!”(都是自家兄弟,小弟有事登门拜访大哥)
    没过了多久,只见从阁楼里面大摇大摆的走出来了几名身形彪悍的武师,到阁楼前又是一字排开,双手背在后面,目光直视前方,俨然是一副列兵仪式一般。
    之后,只见从阁楼内,又走出了五人,这些个人模样却是五花八门。只见有一人敞开着胸脯,挺着个大肚子,手中持着一根降魔杵,头发却也是全剃光了的,就好似一个僧人一般。又有两人,一人穿着黑衣,一人穿着白衣,二人脸面却都好似一般眉清目秀的模样,且还是一副书生打扮。还有一人乃是一名老者,躬着背,戴着一副眼镜,却又是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张作霖见到这四人出了阁楼,对着他们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后便喊了一句:
    “不知哪位是君,不知哪位是臣?”(不知道大当家的在哪里)
    那四人只是朝他们笑笑,却没有一个人出的声的。只听从那四人的背后,又缓缓走出一人,一见此人倒真的甚有一些威仪,走上前来便隐约透着一股杀气,但是说来也奇怪。此人却是一副洋人军官的打扮。
    罗信却也感觉甚是奇怪,如何此处会出现洋人的官兵?待他再仔细扫了一眼此人的着装,原来只是服装制式相似而已,却不是如今正儿八经的洋人军官服饰。
    只听此人出得门来,双臂展开,对着张作霖说道:
    “君是君来臣是臣,不知黑云还是白云?”(谁是大当家的不明摆着么?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做的什么买卖?)
    张作霖见到此人,便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他此次要来寻找的异姓大哥——冯德麟。于是便又与他答应道:
    “黑云过后是白云,黑云白云都是云。”(别管是什么买卖,买卖便是买卖)
    冯德麟听这张作霖如此答道,便大声笑道:
    “啊哈哈哈......你这皮子一来准没好事,说吧!是不是口渴了又去别梁子了?”(是不是兜里没钱了,又去偷东西惹上官司了)
    张作霖赶紧挥手摇头道:“没那么出息,如今做了这蔓的崽子了。”(没有,如今认了这人当大哥)
    冯德麟听闻后,便仔细打量了一番罗信。一看罗信却是个白白净净的模样,虽是上下透着一股英气,却浑然不像个匪样,便没好气的与张作霖说道:
    “妈了个巴子,你是不是欠插,你这皮子是反水了?”(妈的,你是不是找死?你这小子竟然是投了官府了?)
    张作霖急忙回道:“都是并肩子,咱这老铁可裹了些要命的韭菜叶,不信您瞧?”(都是自己人,我这大哥有个要紧的戒指,你没瞧见?)
    张作霖说罢,从罗信的腰间扯下了一枚洪门扳指,拿在手上示于众人。又小声与罗信言道:
    “大哥,先借你洪门扳指一用。”
    众人见到这枚扳指,都是大惊失色。冯德麟也睁大了眼赶紧凑近了观看,一看果然是洪门扳指,便是伸出手来要抢。
    张作霖其实也是早有准备,将扳指一松,却从右手倒腾到了左手,使得那冯德麟一下却扑了个空。
    那人见张作霖躲了过去,却也不便当众就来硬的,于是对着罗信问道:
    “扯,报报蔓吧”。(朋友,报个姓吧?)
    罗信却是听不懂这些个黑话,朝着张作霖看去。张作霖说着话却不动嘴:
    “大哥......这是问你姓名呢!”
    罗信领会了意思,与那人言道:“我姓罗名信,京城人氏。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冯德麟见这罗信竟是半点黑话也不懂,但是看在这洪门扳指面上,也便不与他一般计较,与罗信说道:
    “原来是个逛荡,也罢,你既不是我匪道中人,便不与你说这些个暗语了”(逛荡黑话意为“是个罗姓”)
    冯德麟又朝后挥了挥手,示意左右散开,给他二人让了个路出来。接着又与二人说道:
    “那么,别在这站着了,二位里边请吧?”
    罗信向他报了个拳礼,答了一声:
    “多谢,请!”
    于是,罗信与张作霖便一同走进了阁楼内,只见此处阁楼一层便是一处厅堂,正对大门的横梁上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义聚关东”。再看四周,端端正正的摆放着几排交椅,估摸这少说也有三四十把。
    冯德麟先坐在了面朝大门的主厅正座上,然后又对罗信指了指最靠近主座的一把交椅,笑着言道:
    “来!坐这!”
    罗信听冯德麟如此招呼,便准备坐下去。张作霖却将罗信一把拉了起来,说道:
    “大哥,此处坐不得,坐了便是认主了。”
    于是张作霖对冯德麟又赔笑道:
    “嘿嘿,大哥,都是为了些走洋胡子的尖头。外哈虽不懂这些个道道,春点也开不开。既然都是自家连旗的,拉个对马可以,便不要再吃皮子了”(这人也是准备干洋人的,外盘口的人不懂这些门道,也不懂这些规矩。既然都是准备合伙干事的,同盟便是了,就不要再玩弄其他盘口的人伤了和气。)
    冯德麟看着张作霖,见这张老弟是瞒不过去的,也只得挥挥手作罢了,并言道:
    “哟,看不出来,你们还想跟洋人干架?倒是胆肥的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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