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马队当中被众侍卫簇拥在中间一人,那人一身枣红金线暗纹长袍,宽背削肩,坐得笔直,身姿挺如松柏。
    腰挎长剑,白玉革带,头绑银珠红抹额,黑发束金冠,更显得面如朗玉,目似点漆,俊美无双!
    即使未着铠甲,这人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场却不比任何一个手持长枪的侍卫弱,那是种居高位者的贵气,也是睥睨众生的霸气。
    他出现之地,人们都不约而同静下来,连扔出的果饼都暂时没人抢,只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人群中有人喁喁私语。
    “这是谁?”
    “还能是谁,肯定南越王的义子!”
    “新一代的湛溪公子?”
    “能伴着公主,肯定是他了!”
    “竟有如此俊朗之人!”
    “看起来像汉人。”
    “听说就是汉人。”
    “如此年纪就有如此气度,南越王果真不凡!
    ……
    小娘子们更是看呆了眼,想着潘安再世怕也不过如此,个个捏着帕子踮着脚尖,恨不能把眼珠子搁到他身上去。
    言琢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她头一回见到他这样的打扮。
    在白府初初几次见面,这人都颇为鬼祟,她只拿他当个阴谋之徒,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偏偏他又数次动手动脚,又觉这人是个好色贵公子,再后来几番历险,觉得此人颇为好用,身手智谋样样不赖。
    也只当他是个身边普通朋友而已,从未试过从陌生人的角度看到他另一面。
    高大、俊朗、有权势、地位不凡。
    这样的男儿,哪有少女不喜欢的呢?
    赵予初,言琢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脱离开白家那个报恩的身份,这才是真正的他。
    赵予初端坐马背,目不斜视,面无表情,专心致志策马沿长街往金陵宫城而去。
    他知道人们都在看他,习惯了。
    等走到长街一处时,忽觉一束目光让他心惊了刹那,瞿然抬头往那目光处探去。
    街旁二楼雕木花窗后,一道人影倏然闪逝。
    赵予初定定看着那花窗片刻,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言琢没料到他会突然抬头朝她看来,下意识往后一躲,心跳“怦怦”如擂鼓。
    忽然又觉没必要,为什么要躲,不是说了金陵再见吗?
    既然看见了,坦坦荡荡打个招呼又有何不可。
    她深呼吸两下,又平静往窗外望去,车马队已经走到前头。
    她望着远去的马上背影,有片刻出神。
    赵予初走出去没多远,偏头朝阿邝看了一眼。
    阿邝立即凑到他面前。
    他低声吩咐几句,阿邝点点头离开。
    言琢去了旧宅。
    那是她和小弟言修,还有孟观小妹孟嫣然在金陵时的住所。
    大门紧闭,连个看门的也没有,门上贴着封条,一个大大的红漆字,“卖”。
    言琢只在门前桂花树下站了片刻,
    甜果儿好奇地问,“娘子在看什么?”
    言琢指了指宅子,“你们觉得这地方怎么样?咱们买下来如何?”
    甜果儿发呆,“这么大!得多少钱?”
    芸儿也跟着点头,“很贵吧?娘子要在金陵长住吗?”
    言琢微微一笑,带着二人往前走,“再说吧。”
    反正要先置办个住处。
    往前不远就是宝丰铺。
    言琢从铺子前走过,装作若无其事往里扫了一眼。
    没有熟悉的面孔。
    快要走过时,发现旁边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诚聘学徒”。
    言琢看了看,继续往前走去。
    走到这条街巷口的一所客栈前停下,迈步进了门,“今晚歇这儿吧。”
    三人轮番沐浴更衣,换过女装,因是过节,甜果儿和芸儿坚持要给言琢梳妆打扮。
    她带的东西少,就两根玉簪,一根佛仗簪,一根蝶恋花,甜果儿全给她插上,挽了个漂亮的斜云髻,再用丝带绕了两圈儿,打个梅花结,垂下来。
    芸儿给言琢抹上口脂,笑眯眯看了看,“娘子不用擦粉就够白了,真好看!”
    言琢对镜一照,也已接受如今这张脸,抿唇笑笑,“走,带你俩过节去!”
    三人本打算就在客栈里吃晚饭,一出院儿门。
    中秋的夜,月亮圆得像摊开的白面儿饼,早早就挂在了桂花树枝桠上。
    那月色被桂花香气浸染过,薄薄铺一层撒在院中,言琢一看,就想喝酒了。
    “咱们上外头吃去。”言琢说道。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赏月的,匆匆赶回家团聚的,合家出门欢闹的,大人小孩儿个个都喜气满面。
    言琢买了三个糖人儿,三人一人一个,甜果儿选的个哪吒,举在手里对着月亮舍不得吃。
    芸儿选的是何仙姑,言琢则选了一个松下鹿。
    甜果儿又问:“娘子为何选这个?”
    言琢看着鹿认真答:“因为它大。”
    花同样的钱,当然要选个最值当的。
    甜果儿和芸儿都笑得前仰后合,娘子真的算盘很精!
    言琢带着二人来到一间小酒馆前,布幌上写着“苗二娘扣面”。
    里头地方不大,但却精致整洁,桌椅碗碟干干净净。
    言琢坐下,一个少年迎上来,“三位吃什么?”
    言琢看着他一笑,“三份儿扣面,一坛桂花酒,一碟鲞黄鱼,栗子糕,蜜渍脆藕。”
    少年应着去了。
    言琢向甜果儿和芸儿介绍,“他们家的桂花酒是金陵城最好喝的。”
    路过的一位妇人包着额帕,闻言笑道:“这位小娘子面生得很,怎么知道我家的桂花酒的?”
    言琢朝她笑笑,“听玉娘子说过。”
    那妇人一听,立即热情道:“小娘子是玉娘的朋友?哎呀,怎么不早说?玉娘今年也一直没来取酒,你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吗?”
    言琢抿唇,“您留着卖给客人吧,她今年恐怕是来不了了。”
    妇人眼露忧色,关切问:“是不喜欢喝了?”
    言琢摇摇头,“她不方便出门。”
    妇人急了,“那你替我带去给她吧!”
    言琢见她着急模样,笑着应下。
    妇人这才舒坦下来,回头招呼少年,“把今儿新腌的醉蟹宝给小娘子送两碟来!”
    言琢看着她离开,嘴角挂着的笑透出几分感慨。
    她刚到金陵时,带着言修与孟嫣然吃过的第一餐饭,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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