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江云深在办公室假寐,门外有“笃笃笃”的敲门声,许妍不会这么敲门的,只能是陈世楠。
    江云深往椅子里一靠,揉捏眉间,长腿伸到办公桌上放松:“进来。”
    陈世楠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白面小生,跟小富婆养的糖儿子似的。
    江云深没忍住笑意:“你这副鬼打扮怎么回事儿?”
    陈世楠取下夹在腋下的文件袋,从上往下睨着江云深,将文件袋甩在桌子上:“哥们儿今天,可给你带来定胜负的好消息了。”
    江云深懒得起身,只朝前伸手。
    陈世楠无语望苍天,真是欠了他的,他没好气地将文件袋扔进江云深怀里。
    江云深抽出文件细看,陈世楠瞅着他上扬明显的嘴角,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怎么样,哥们给力不?给多少奖励?”
    江云深将文件放回文件袋,收回桌子上的长腿,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扔给他:“新车给你了。”
    陈世楠激动地起身接过钥匙,左看右看,确认江云深是不是在唬他,结果还真是江云深辛辛苦苦从国外订回来的限量版跑车。
    陈世楠连忙将钥匙收进口袋,江云深瞅着他急切的动作,笑着调侃:“没出息。”
    陈世楠收好钥匙,踱步到桌前,屁股抵在桌子上,望着高层办公室外的景色:“你还记得我高中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吗?”
    “兄弟我都换了好几打女朋友了,真没想到你还真巴巴可着人家这么多年。既然你喜欢她,怎么还对她那么坏?我刚在秘书室碰见她,脸色惨白惨白的,跟椰汁儿似的。”
    江云深起身走至落地窗前,望着底下细若蚊蚁的车水马龙:“对她太好,我爸会怀疑。她恨我,最好不过了。”
    陈世楠:“小姑娘估计现在看你像仇人一样,你真打算为了她,和你家老头子反目啊?”
    江云深:“我忍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抓到他的小辫子。”
    陈世楠竖起大拇指:“我敬你是个痴情种。”
    江云深扭头看了他一下又回过头,刘海盖住了前额,陈世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微微上扬又落下的唇角,泄露了他的心情。
    江云深晚上约了许妍。
    他换了休闲的浅色衣服,短发清爽。落座的时候,一时间,许妍竟在他身上看到了他少年时的样子。只他现在旧人不识,前尘不记的眉眼,让她清醒地知道,十多年过去,他们都不复当初。
    他取出细烟,自顾自地吞云吐雾起来。许妍由着他去,只是当烟味越来越浓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江云深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烟头摁灭,嘲讽道:“你这逆来顺受的性子,当真十年如一日。”
    许妍心说:我不生气,我生气就是着了他的道。
    江云深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盒放在桌子上,推至她跟前。
    许妍面无表情:“什么意思?”
    江云深:“离别的礼物。”
    许妍心尖一颤,他肯放过自己了?她注视着他眼睛:“当真?”
    她眼里的喜悦刺痛了江云深,她分明只在意“离别”二字,他压下心头不断上涌的悲伤和愤怒:“对,谢谢你这些年无怨无悔地做我床伴,我也不能白睡,你说是不是?”
    许妍霎时脸白如一张纸。
    江云深起身走到她身边:“手伸出来。”
    许妍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才能抵消他方才那番冷语带来的寒冷。
    江云深:“乖一点,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突然单膝在她脚边跪下,许妍惊地手足无措:“江云深,你干什么?”
    他打开戒指盒,将钻戒展示在她眼前:“我曾经说过,我会对你负责。你收下这枚戒指,做我当初誓言的替换,当我没说过那句话。”
    许妍摇头,喃喃道:“我从未将那话当真,你也无需守诺,戒指是献给妻子的,我不收……”
    江云深拼命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他想抱她进怀中,说清楚所有一切。可是时机未到,他不能在一切悬而未决的时候,让这几来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江云深冷着脸沉声:“许妍,你知道的。我要送出去的东西,没人敢说不要。”
    许妍犹豫着伸出右手,没想到江云深一把夺过她的左手,握在手中。她的手一片冰凉,微微颤抖着,他的体温缓缓地传入她的身体。
    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珍惜地捧着她的手,将钻戒缓缓送进她的无名指,钻石在灯光下绽放耀眼的光芒。
    他在她手上轻轻一吻,轻拂而过,她又有此间少年的错觉,仿佛这些年说尽伤人言语的人,不是他,却是某个不知名的怪物。
    一顿晚餐味同嚼蜡。
    车停在她的楼下,江云深“咔哒”一声上了锁,许妍出不去,只安静坐着,也不同他说话。
    车内氛围烦闷,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互相沾染上彼此呼出的空气。江云深大概也觉得尴尬,终于降下车窗,开了一条缝。
    江云深瞥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
    不能再留她了。
    许妍,如果我们此生有缘,我一定会找到你。
    江云深望着前头的一片黑暗,缓缓道:“许妍,离开这个城市。”
    绕是许妍早已习惯他的喜怒无常,只是方才还温情脉脉,现在又冷漠无情的样子,她还是不免心颤。
    许妍道:“为什么?”
    江云深:“我要同钟宁结婚了,我不希望我的妻子知晓你的存在,我担心她介意。”
    许妍心脏抽地一疼,他像一个天神,上一秒赐她喜,下一秒便予她悲。他有无数个理由,偏生选择了这一个。
    钻戒仍在她手上,他却已决定另娶了。誓言作假。对了,差点忘了,他说,用戒指换誓言,所以,本就没有什么承诺。
    她渴望他放她自由,肖想了十多年。
    他将数十年的时光倾倒在她身上,她又何尝不是?她默默承受,静静赎罪,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而人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他终于决定,给两人纠缠不休的十年,画上一个句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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