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舒予早就笑语殷殷地替韩彦向孟氏“表功”了。
    “母亲不知道,夫君一回家,就赶紧先来正院给母亲请安了。谁知母亲那时正在午休,夫君不忍打扰,便回去梳洗重新穿戴了,等着母亲醒了,这才来请安呢!”
    孟氏听了,心中大为欣慰,点头笑道:“可见是做了父亲了,人也稳重体贴了。”
    韩彦笑着颔首,算是应承。
    母子两个少不得说许多别后担心之话。
    闲话毕,孟氏问韩彦:“对了,不是说你要和镇国公一起留在边境戍防吗?怎么突然间又回来了?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
    神色颇为担忧。
    舒予瞥了韩彦一眼,没说话。
    韩彦迟疑片刻,笑叹一声,道:“倒也没有什么值得瞒着母亲的……还不是为了两国议谈之事。”
    议谈之事,双方僵持不下,孟氏和舒予早有耳闻,听得韩彦这么说,孟氏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是圣上急诏你回京,亲自主持两国议谈之事了?”
    韩彦点点头,道:“圣上是有这么个意思,不过却被我给推辞了。”
    “哦?这又是为何?”孟氏不解,连忙问道,“难道你要看着圣上对此束手无策,焦虑着急吗?”
    “非也。”韩彦摇摇头,解释道,“为君分忧、为国尽忠,本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既然圣上有命,那又怎么能够推辞不就呢?
    “只是,两国议谈之事,乃是圣上钦命谢大人负责的,若是我在此时横插一手,那世人会如何议论谢大人?谢大人又会作何感想呢?只怕到时候君臣、臣僚之间生了罅隙,才是敌人乐见的呢!”
    孟氏和舒予听罢,思索片刻,都点点头,深以为然。
    “那你准备怎么做?”孟氏满脸担忧地问道。
    韩彦笑道:“这个倒也不难。左右不过我只出个主意,不出这个风头罢了,如此便可两全。”
    孟氏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咱们家如今已经是荣华至极,并不需要你再出这个风头。有道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及时退避,持虚守中,方是为家族长远之计!”
    韩彦笑了笑,拱手受教。
    母子两个人又说了些闲话,韩彦便起身告辞了。
    “圣上诏命紧急,我得早些去和谢大人与周大人等计议,免得拖得越久,越是人心浮动。”韩彦拱手辞别。
    若不是怕情况有变,康平帝也不会把他紧急从边地调回来了。眼下,他确实没有静坐闲聊的空闲。
    孟氏点点头,又叮嘱了韩彦几句,亲自送他出了院子。
    待韩彦走远,舒予便扶着孟氏又回了宴息室。
    婆媳两个,一个坐在榻上,一个坐在榻旁的椅子上,说些家常话。
    想到韩彦此归的目的,孟氏眉头皱了皱,问舒予道:“你听说了吗?为何如今议谈不顺?先前不是挺顺利的吗……”
    舒予听了微微一顿,想了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瞒的,遂答道:“倒是先前从大嫂那里听到了一些,方才又听夫君闲谈之间露出了一两句……”
    两国议谈何等重要机密,若是事情顺利,倒也不怕往外传言,太平盛世嘛,当然要与民同乐。但若是触到了暗礁,暂时搁浅了,那可就万万不能随意泄露了,免得引起民情动荡,不好控制。
    所以即便是戚氏主动相问,韩端也并没有透露出细节来。
    倒是韩彦,方才跟她说了几句。
    孟氏便是因为知晓韩彦不论朝中事还是家中事,从来都不肯瞒着舒予,这才特地来问她的。
    “哦?子介怎么说?”孟氏连忙倾身问道。
    并不提及戚氏,只说韩彦,可见是知晓戚氏也定然知之不详。
    舒予想着孟氏先前劝说韩彦“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话,又暗思孟氏日常的行事做派,知道她是个沉稳且又主见的人,而且韩彦方才似乎也没有避讳孟氏的意思,遂也没有隐瞒。
    开口之前,舒予先四下里看了一圈。
    孟氏会意,目示红英。
    红英会意,微微屈膝,立刻带着丫鬟婆子们退了下去。
    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了孟氏和舒予婆媳两个。
    舒予见闲人散去,这才靠近孟氏,低声回道:“听说是在两件事情上遇到了疑难,且一直悬而未决,所以这才拖到如今,又急急地诏令夫君回京的。”
    “哦?你且说来。”孟氏连忙低声催促道。
    舒予遂细细说道:“这头一桩,便是两国名分的事情。
    “自打圣祖皇帝吃了败仗,瓦剌的气焰便一直强压着咱们大周,所以哪怕眼下打了败仗,脱欢依旧自恃极高——他要求,即便是大周不向瓦剌俯首称臣,称皇称父的,那至少也该敬瓦剌一声‘兄长’才是……”
    “放屁!”舒予话还没有说完,孟氏就捶床破口大骂道。
    舒予惊讶不已,连连暗叹,连平日端庄持重、温厚和顺的孟氏听到这事都忍不住爆粗口骂人,可见脱欢这项要求有多欺负人。
    “他们吃了败仗,不说向咱们求饶,怎么反倒盛气凌人,要强压咱们一头?真是不知所谓!”孟氏骂了一句,犹自气愤不已。
    舒予叹了一口气,道:“母亲有所不知,那脱欢就是太知所谓了,所以才敢这么嚣张的。”
    孟氏一听,顿时愣住了,连忙问道:“哦?此话怎解?”
    舒予便细细地解答道:“圣祖皇帝兵败,那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真正经历过那场大祸,见识过瓦剌强悍的人如今也都已经老了,所以如今见咱们打了胜仗,大家便觉得能够彻底将瓦剌踩在脚底下了。
    “殊不知,目今两国兵力依旧悬殊,咱们这回之所以能够取胜,多是因为神兵与奇计的便利罢了。要不然,那脱欢如此精于算计之人,又怎么会答应入京议谈,而将瓦剌诸部的首领拜托给镇国公牵制呢?
    “母亲,那脱欢之所以认输,不是因为瓦剌铁骑打不过咱们大周军队了,而是他不想因为战争失去了汗王之位,失去了对于瓦剌的强而有力的统治罢了。
    “所以,打不起仗的不是瓦剌,而是脱欢,是咱们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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