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花香,或淡或浓的花香随着若隐若无的细风飘荡在院子里。王宏达最爱桂花独特的味道,每年都要泡一些新鲜的桂花酒,刺史府上的丹桂酒,向来是馈赠宾贵的佳品,刚才听说林玄来了,他已经让人去取来五罐丹桂酒。

    此时,来者还有柳江清。王宏达用力嗅了嗅,清香依旧,只是面对着起死复生的柳江清,并没有感到如往日般的神清气爽。

    林玄已经确认陈思让的信使并没有来到慈州城,见气氛有些怪异,只得主动向王宏达介绍来人。

    “这是监察御史柳江清。”

    王宏达装作根本不认识柳江清,拱了拱手,道:“原来是贵客,有失远迎。”

    “这位是龙威军左厢副都指挥使周青将军。”

    “龙威军,周将军,实在久仰。”

    禁军变动是极为敏感之事,龙威军其实就是变相的黑雕军,这事大林高官们都知道,王宏达得知龙威军将领亲自担任护卫,便知道柳江清之事已经无法回避,心中暗道:“先下手为强,寻机杀了这些人,老子带着人马投北汉了。”

    大武之后,边将叛逃是常有之事。林荣即位以后,大林实力越来越强,叛逃便成为了单向流动,向来皆是南唐、北汉州县将领叛逃到大林来。数年来,基本上没有大林将领叛逃之事,王宏达和北汉军交手多年,颇有一些威名。北汉也曾多次以高官相诱,皆被他严词拒绝,此时,他只觉在大林走投无路,起了反心。

    大林强,北汉弱,王宏达被逼得要逃往北汉,实在并非其本意,他在心里恨恨地骂:“都说女人误事,看来真是不假,恨不得一刀斩了那姐弟。”

    下定决心,王宏达就集中精力对付院中几人。

    王宏达背后的主簿看到柳江清,也预感到大事不对,正想提醒。

    王宏达已将目光转向了他,一字一顿地道:“龙威军远道而来,怎么能在院子外面站着,你带龙威军的客人到城东军营去,好好替我招待。绝对不能怠慢。”

    王宏达想要调开黑雕军,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只有院外龙威军一走,院内诸人自然就如泥捏的一般,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主簿心领神会,拱手道:“下官知道怎么做,使君放心好了。”

    柳江清见王宏达装作不认识,也不想立刻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此时听到了两人话中有话,瞟了一眼周青,见周青浑如没事人一样,便靠了过去,悄悄用胳膊抵了抵周青,周青仍然如石头一样没有反应。

    慈州刺史府外,黑雕军军士们全都下马,立在院外。一个个都将手放在五虎上将弩之上,虽然对面慈州卫队人数众多,却根本没有畏惧之色。

    自从将五虎上将弩这种巷战利器操练熟悉以后,黑雕军军士对巷战就自信满满,二百柄五虎上将弩,不换机盒,也能连续发射近二千枝威力十足的短铁弩。对于街头小巷,这种密集发射可以说是致命的,更别提黑雕军亲卫每人还配有三个机盒,在城市街道上,没有坚固地野战工事,很少有队伍能挡得住这些密集的弩箭。

    黑雕军对面的慈州军并不知道这些黑雕军来做什么,接到命令之后,有些懒散地围在黑雕军周围。

    三支人马,一千多人,把刺史府门前堵得水泄不通,还有一些看热闹的老百姓站在不远处。

    正在对峙之时,从院内出来了一位身着长衫的中年人,满脸笑容,对着黑雕军队伍道:“周将军正在和王使君叙话,你们不用在府外守着,百步远就是慈州东军营,在那里备着些酒菜,请各位享用。”

    黑雕军军士们都冷冷地看着这位中年人,没有人回答他,更没有人理睬他。

    慈州军大胡子将官见黑雕军军士态度倨傲,上前几步,来到黑雕军队前,怒道:“大人有令,你们赶快过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黑雕军中一个黑脸汉子手握刀柄,上前一步,从队伍里走了出来,道:“敬酒罚酒我们都不吃,没有周将军命令,我们绝不会动一步。”

    大胡子军士是王宏达牙将,没有料到这些禁军如此强横,便抬起手,指着黑脸汉子鼻子,骂道:“禁军有什么了不起,耍横到慈州,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大胡子军官话音未落,只听得“呛”地一声,脖子上已经多了柄寒光闪闪的长刀。长刀极为锐利,刀锋处隐隐有些发痛,大胡子军官身手也颇为了得,只是没有料到禁军军官刀法如此犀利,出刀没有任何征兆,待明白过来之时,长刀已经架在脖子上。

    慈州主簿没有料到这些禁军们一言不合,就出刀威胁。他向院内张望了一下,院内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便打圆场道:“有话好说,何必轻动刀枪。”

    没有得到军令,黑脸汉子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哼”了一声,退后一步,潇洒地将长刀收回鞘中。

    龙威军气势逼人,慈州军与其相比明显杀气不够,主簿是王宏达心腹,曾经参与过谋杀柳江清,深知此事不能善了,对黑脸汉子道:“龙威军军令如山,实在佩服,我这就去请周将军。”

    他转身之际,对一名阴沉沉地小个子将领使了一个眼色,便慢慢地向着院内走去,这名小个子将领对于主簿的眼神心领神会,混在军士之中,然后不知不觉地朝着大门里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门西测的小房内,主簿低声道:“王二郎,龙威军不怀好意,你去调两队弓弩手来,以备不测。”

    那名小个子将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主簿如临大敌,却也没有多问,道:“晋州军还有两百人,如何处理。”

    主簿想了一会,比划了一个手势,道:“若碍事,一起干掉。”

    小个子将领曾是王宏达亲卫,王宏达对其家族有大恩,向来眼中只有王宏达和主簿,别说是砍杀龙威军和晋州军,就算是让他去杀当令陛下,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他从小屋走出来之后,便贴墙角,溜了出去。

    王宏达、林玄、周青、柳江清已坐在了大厅里,王宏达心中起了杀意,也就不想跟柳、周两人客气,对两人冷冷地不着一言。只是龙威军和晋州军来得突然,进城以后就直接来到刺史府外面,若现在动手,并没有全胜的把握。因此,他也不急于撕破脸皮,就有一句无一句和林玄说着,拖延时间。

    王宏达看见主簿进院时不断摇头,就知道没有请动龙威军,又见主簿和王二郎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便放心不少:主簿和王二郎都是工于心计之人,定然会将此事安排好。

    柳江清坐在椅中如坐针急,几次给周青做眼色,周青都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柳江清科举成功以后,就任城尉,对黑雕军一系的将领并不了解,周青之名他更没有听说过,此时见到周青神情,他忍不住在心中大骂:“侯云策真是想害死我,给我派了一个三天打不出一个屁的人物。”

    “黑雕军战斗力极强,不如就将事情挑明,一举将王宏达擒下。”柳江清下定了决心,腾地站了起来,正欲开口,一旁地周青眼疾手快,使劲将拉回椅子上。

    周青站起身来,“哈、哈”笑了一声,“久闻王使君是爽快之人,如今有客之远方来,就让我们这样坐着,也太不够意思了,听说慈州的羊杂汤远近闻名,让我们也饱饱口福,不知如何?”

    林玄立刻附和道:“正是,王将军,坐着说空话没有意思,我们一边吃一边谈。”

    柳江清上一次被毒过一次,一路上已多次提醒周青,他没有料到周青这个楞头青偏偏主动要空喝羊肉汤,恨得牙直痒。这时,周青有意无意地瞪了他一眼,柳江清心中一愣,硬生生地把冲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王宏达皮笑肉不笑地道:“管是他是人是鬼,来者是客,王主簿,你去安排吧。”心里暗道:“这是你们自己找死,须怪不得我,只是上一次没有毒杀柳江清,这一次须加重药量。”他随即又在暗道:“就算你有天大的解毒本领,到时砍掉脑壳,看你还能不能起死回生。”

    局面危如悬卵,林玄站起身来,大声地道:“肚子不舒服,内急得紧,谁带我去。”说话间,他用眼神示意王宏达。

    两人到了后院,林玄跺脚道:“陈节度派了两批信使,让王将军暂时离开慈州去巡边,为何还大模大样在呆在城里,就算将军不想离开城里,也须做些防范,为何就让龙威军直接到了府外,如今骑虎难下,将军让林某如此交差。”

    王宏达奇道:“陈节度派了两个信使,我一个也没有见过。”

    “周青是侯相之人,是黑雕军将领,我们惹不起。这样办,派军士报假信,就说北汉犯边,你立刻带兵出城,余下的事情我来对付。”

    “黑雕军有什么了不起,一刀捅起也是两个洞。”说到这,王宏达叹息一声:“罢、罢、罢,我这就准备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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