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天际隐约间显出了几许阴沉之感,苍白而单薄的色调直直的布满了整个天空,不见一丝光彩。几朵阴云在不知不觉间凝结团聚,一串晶莹的雨铃划破阴沉了许久的天空,仿佛是没有丝毫征兆的,淅淅沥沥的雨丝飘然而落,不一会儿空气中便弥漫了一层氤氲水汽,朦胧而飘渺。

    顾府的庭院中,一片逼人的翠色,丛丛碧叶在雨雾中尽情伸展着,感受着这场天赐的甘霖。夏日的雨总下不长久,伴随着一阵风过云涌,骤雨渐收,顾府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汀芷随着管家步入庭院的时候,顾清辞正撑着一把伞,指挥着一旁的素问铲除庭中长势过于繁茂的杂草。那一身青衣的少女站在一片翠色中,唇角漾着一抹淡笑暖如春风晨曦,好似画中走出的仙,清丽端庄,娴静淡雅。

    听到了管家的禀报,她回到庭廊处,收伞而立,未得汀芷自我介绍便笑吟吟地开口:“听管家说你是汐公主的人……”说着,眼角的余光已经打量了汀芷一圈,复而颦眉相问:“公主有什么紧急之事么?”

    汀芷心中一惊,自己从见到她起一句话没说,甚至对管家也未言及何事,而这位顾氏小姐竟然看出了事态的紧急。她不禁有些暗暗佩服起眼前之人,更对公主所托之事又放了几分心,随即将那份贴身携带的信函递了过去。

    顾清辞从容接过,静静阅览起来,时间分分秒秒地走过,她一直保持着垂首读信的姿势。信不长,不过几十来字,她却读了好一会儿,甚至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在读信,还是在思索。终于,她从信中抬起头来,却只说了一句:“稍等。”便头亦不回地望内阁走去。

    汀芷疑惑地望着这位葫芦里不知卖什么药的世家小姐,只能站在那儿干等着。此时,除完杂草的素问走过来,冲着她招呼了一句:“小姐估计去找东西了,我们去那儿的石凳上坐着等她吧。”说完,领着她坐下。

    汀芷望着这一院郁郁葱葱、长势甚好的草木,忍不住好奇道:“这种的都是什么呀?”

    素问见她问了,也不掩饰,自豪地说:“这些呀,是我们家小姐种的草药,有薄荷、连翘、半夏、白芷、车前子……顾氏虽然在商贾一行远近闻名,但是小姐却独通药理,一心习医。因此世子长年在外经商,而小姐只管这药材一行,京城里所有的药店都是由小姐一手打理的。”

    汀芷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猜到了几分公主的用意。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清辞从内阁走了出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顺势拿起了雨伞,对素问吩咐:“我一会儿随汀芷入宫一趟,你就不必随行了。若是扶瑶姐问起,你便说我出去办事,半日当归。”说罢,又转向汀芷,淡然浅笑:“请带路,有劳了。”

    汀芷没有拒绝,亦或是根本没想过拒绝。眼前的少女犹如水墨点染的精致娇颜上,点点笑意如碎开的日月星辰般透着令人心悸的清丽光芒,使人如沐春风般温暖。她点点头,领她一路前行。

    乌云依旧笼罩着这片空旷冷寂的宫廷,由远及近一座座巍峨的宫殿错落屹立,在一片阴霾中仿佛凝固了一般,青砖红瓦再无往日恢宏之势。渐渐又开始有了落雨之意,虽撑着伞却依旧遮不住太多,莹莹雨丝点点侵染在少女的肩头、发间,渲染上几分朦缥缈胧的意蕴,夏日的熏风伴着潮湿的雨气席卷而来,少女染湿了原本干洁的青裳。而她似乎全然不曾在意这些,只顾坚定地迈着前行的步子,步履淡然轻盈,唇畔是那不变的温暖浅笑。

    直至‘未央宫’的玉匾出现在前方不远,汀芷终是松了一口气,要是再这样走下去,也不知顾小姐会不会生病。二人入殿,殿内半透明的琉璃地砖映衬出一抹白衣身影,幽静而寂寥,在那个往昔常常伫立的檀木雕花窗棂前,夏侯汐背对着她们负手而立,似乎正在静静欣赏着这一场盛夏的雨。

    汀芷知礼地将伞放置妥当后,转身将门轻轻扣上。听到了声响后,夏侯汐转过身,眸光落到了殿前的顾清辞身上,错愕了一秒,转而了然似的扬了扬唇。

    顾清辞移步向她走来,距她三尺之地停下脚步,郑重而确然地说道:“你说的情况我已经查过了,京城中的所有药局,都没有向宫中擅自进贡超出御用标准的砒霜记录。而且他们本身不是货源,因此货量有限,必须从总药局采购,而总药局一直以来是我亲自监管,长期内并无异常。换言之,宫里的砒霜只进过一次,那就是每年年初从顾府直辖的总药局里购进的。”

    顾清辞的一席话虽长,却一一解释了夏侯汐在信中提到的所有疑虑。首先,宫中的砒霜只从总药局进过,排除了从私人处购药的可能。其次,就算是私人偷卖,当货量不够时也会通过总药局进货,而显然并无异常。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私人私购,显然这一点顾清辞没有提到,她在信中也没有写。

    夏侯汐顺着话意,接着便开口问道:“若是私人从药局购药,可能寻到什么证据?”

    “药局只制药,以及分配宫廷及诸药店的进药量,并不会卖药给个人。”顾清辞答得很确定,因为对于自己管辖的东西,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夏侯汐淡淡地听着眼前少女脱口而出的坚定话语,心底掠过半分疑惑,面上却是依旧平淡如往常。如琥珀般明净澄澈的眸底似有暗光流转,沉吟开口,却避免不了早已习惯了的疏离语气:“无论如何,多谢。”

    顾清辞微微颔首,悠悠然一笑:“公主言重了,你我在藏书楼也有过一面之缘,既同是爱书之人,这等举手之劳,何必言谢。自看到汀芷一路匆匆而来,裙边溅了不少泥,我便知情况紧急,能帮到你们我也十分开心。”清浅无瑕的笑意,平静亲和的气质,总能在不知不觉间给人温暖,将人感染。

    夏侯汐在她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她的淡漠与疏离不知为何竟对她全无影响,眼前之人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如风拂绿叶般从容优雅。仿佛她眼中的暖意能化那千山的冰雪、万里的寒川,在这样的目光下夏侯汐无意识地想要逃避。因为,她早已习惯了寒冷,早已不再希冀温暖。

    顾清辞仿佛感受到了夏侯汐的不自在,会意地移开视线。她的感觉不会错,眼前的公主似乎并没有她表现出的那样冷漠,似乎还能感受到温暖,似乎已经习惯了伪装而遗忘了自己真正的模样。

    抬首望着檐角一串坠落的雨帘,就在这一天,她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小小的决定,她想去温暖这位公主。尽管原因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好。也许是……她们都喜欢读书,也许是……每次见到她都孤身一人。也许,更因为她相信,她的内心其实也是温柔的。冷漠只是一层厚厚的茧,让她将自己重重包裹,从此拒绝了温暖。

    夏侯汐轻声低咳了几声,打破殿中一时陷入的尴尬氛围,漠然开口,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请顾小姐带我去总药局一看?”

    “啊?”顾清辞蓦然回神,有些尴尬地理了理鬓边的垂发,丹唇一弯,眸清如镜,皎如月,攒了几缕狡黠,轻松开口:“没问题!今后唤我清辞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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