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志涛,换首歌。”

    楚少煦面色苍白地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声音竟然有些沙哑。

    他猛然听到苏小晴曾用作手机铃声的歌曲,只觉得气闷难耐,呼吸已在不知不觉变得急促。

    “为什么?这首歌曲多好听啊,你真没欣赏水平。”

    李志涛丝毫没有换歌的打算。

    “别放了!”

    一声怒吼,如炸雷在宿舍内响彻。

    室友们都吓了一跳,李志涛眉头深皱,拿起手机换了一首歌。

    回过神的阿毛很是不满,嚷嚷道:“你发神经啊?!”

    “我吃错药了,大脑抽筋。”楚少煦苦笑,“志涛,不好意思啊,别跟我计较。”

    躺在床上,用力挤按太阳穴,头却依然疼痛不堪,一波又一波的思潮在脑海里翻滚咆哮,拥挤着拼命地奔跑,但哪里有尽头。

    只是一首歌而已,为什么就能唤起无数的记忆?

    阳光下骑着单车的女孩翩翩而来,又近又远。想要伸手触碰,指尖却泛起涟漪。她是那么美,像一阵梦幻的风,吹软了炽热的夏季,融化了一颗单纯的心。

    女孩微笑,于是周围盛放的薰衣草摇曳生姿,大片大片的紫色水纹,如轻烟,亦如羽纱。

    隐约有冷香,属于薰衣草的味道,分明淡到了极致,却又深深刻在心间。就像女孩的容颜,只是露出浅浅微笑,却能轻巧地直抵灵魂,便是再也忘不掉。

    然而美好总是短暂的,只不过弹指刹那间,女孩的身影笼罩一层雾霭,逐渐朦胧。

    哪怕时光与空间皆于那一瞬凝固,也仍是无法抓住她。

    她在最后一刻转身,轻语,我不喜欢你。

    “呼……”

    楚少煦的头终于不疼了,心却凉了。

    层层凉意,凉到足以冻住任何的感伤与悲怆。

    他记得苏小晴最爱薰衣草,而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

    你一直在等待属于你的爱情,但我却从来都不是你想要等的那人。

    只是听到一首和你有关的歌曲,我便如此心乱如麻。

    不得不承认,我败了。

    败给你,亦是败给我自己。

    小晴,你的心可曾有片刻记住我。

    黑暗猛然袭来,宿舍楼的断电时间到了。

    在深如墨染的空气里,楚少煦拿出烟,点燃,然后把自己的烟盒扔给胖锅。

    胖锅接住,取了一支烟,又把烟盒扔回去。

    “楚少,你没事吧?”火苗的微光照亮胖锅的脸。

    “有事啊,我失恋了。”楚少煦发现自己的声音真的好平淡,淡得几乎没有让空气震动,“那首《稳稳的幸福》是她手机铃声,所以我不想再听到。”

    李志涛打开充电台灯,光线四处辐射,却照不亮楚少煦的脸庞。

    “这才过了多久啊,怎么就失恋了?我记得正式开学的时候才刚听说你有女朋友,我还看见你们俩一起吃晚饭呢,怎么会突然分手?”

    李志涛的声音里带着担忧,从之前楚少煦发神经开始,他一直在担忧。

    “突然吗?大概是她突然发现已经不喜欢我了,所以就提出分手吧。”

    楚少煦觉得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冰凉的心竟然还有些轻微的疼,他以为只要心足够凉就能遗忘所有的哀伤,看来还不够啊。

    “分手了就不要再想,感情的事越想越难受。”

    阿毛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哼……阿毛你懂个屁,失恋了就要把心里的难受说出来。”

    李志涛又和阿毛杠上了。

    “靠!你说我不懂!你自己不也是光棍了快二十年吗?!”阿毛的语气特激动,“当初我喜欢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受你也看见过。”

    “我知道啊,你曾经为她压抑了很久,但你为什么就是不说?”

    李志涛的口吻竟然带着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原来,每个男生心里都会有一个暗恋的女孩。

    那些酸甜苦辣的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说?说个屁啊我说!她那时候喜欢你,我还能怎么说?要不是后来我把对她的感情全部憋在心里再也不提,我可能早就疯掉了!”

    阿毛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接着他看向楚少煦,声音却又逐渐平静:“所以感情上受伤了就不要再想,时间是最好的解药。日子久了,什么都能忘掉。”

    说到最后一句,阿毛的声音特别轻,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量。

    “阿毛,你嘴上说着时间是解药,可是你哪里像已经看开的样子啊。提到喜欢的那个她,你根本一点也放不下。”

    楚少煦叹息着,但并没有把心里想的这些话说出来。

    “白痴!阿毛你个大白痴!”李志涛突然怒了,“你凭什么那么肯定她喜欢我?你居然不知道她其实对你有好感吗?她很多次都跟我聊过你的……”

    “靠!猴子你别骗我啊!她怎么会喜欢我?!”

    阿毛一边质疑,一边从床上跳了起来。

    “所以说你蠢!亏我还以为你只是不想谈恋爱,没想到你连她喜欢你都看不出来!”

    李志涛说的话简直像是晴天霹雳,让阿毛差点傻眼。

    “不行不行,谁给我一支烟,我要冷静冷静。”

    楚少煦抽出一支烟扔给阿毛,又顺手扔给他一只打火机。

    用火把烟点燃,阿毛深吸一口,顿时被呛得连连咳嗽。

    “烟不是你那么吸的,我教你吧。”胖锅提议。

    “别,我就是用烟找找感觉,顺便装装b而已。我才不要学吸烟,多伤身体,还浪费钱。”

    摆了摆手,阿毛又试着吸了一口烟,再次咳嗽起来。

    好一阵子他才缓过劲,然后用力说道:“值了!知道她喜欢我,值了!那些年的单相思,我总算从中找到了意义!我现在整个人好轻松!”

    此刻楚少煦手里的烟已经抽完,他再次拿出一支,点火,心里却有感慨在翻腾。

    终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也曾喜欢过自己,所以觉得值了吗?

    苏小晴,我多么希望能像阿毛这样啊!

    如果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很多年以后,当我听说你曾经喜欢过我,会不会也很幸福?

    可是,一切为什么要开始?

    你又为什么要匆匆离场,留下我在舞台中央,像个卑微的小丑,挣扎着陷入仓皇。

    最终,只能沉沦。

    “分手不算事,我和女朋友分手七次,到现在还是好好的。”

    经常沉默的马跃难得开口。

    大家都知道他的女朋友正在读本省的一所师范类学院。

    “分手七次?小马你快说说你的感情史。”

    上铺的小强来了兴趣,他和阿毛、李志涛一样,都是单身n年的好汉。

    至于为何把马跃喊成“小马”,是因为隔壁宿舍也有一个姓马的同僚。

    为了区分开来,隔壁的年龄大一点便是“大马”,而305宿舍的马跃自然就成了“小马”。

    马跃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讲述了一段曲折、离奇、坎坷、沧桑的爱情故事。

    男主与女主分分合合,历经千难万险终于修成正果。

    最后男主跑去复读,女主跑去上大学,玩起了异地恋。

    听完故事,楚少煦悲哀地发现,小马说的和女朋友多次分手,是建立在两人互相喜欢而又相互怄气的基础上,这和苏小晴提出的分手在本质上完全不一样。

    如果两人都很喜欢彼此,分手了也可以复合。

    可若是他深爱着她,而她却没有了喜欢,故事还怎么继续,感情该如何挽留?

    氤氲的烟雾从楚少煦口中呼出,缭绕于他的四周,仿佛将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一切的悲伤与难过都被香烟的气息抵挡,只有寂寞罢了。

    楚少煦之所以总要在下午放学的时候到操场上散步与吸烟,只是因为他的心里还残存一点微弱的光芒,那是最后的幻梦与期望。

    他在想,某一天苏小晴会不会凶巴巴地冲出来,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香烟,再把他狠狠骂一顿,问他一句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可惜,现实就是现实。

    有些想法,终究是太过不切实际。

    ……

    不知不觉夜已深。

    305宿舍的“爱情交流大会”圆满落幕了,室友们一个个睡去。

    今晚,有人在讲故事,有人在听故事,所以都很满足。

    唯有楚少煦不一样。

    因为他正在经历故事。

    他能感受到清晰的伤以及窒息的痛,心里的苦闷只有靠香烟才能麻痹。他想要像阿毛说的那样,将一切埋在心底,假装忘记,然后等待着时间这味药。

    但是许多剧烈波动的情感都太真实了,也太炽热,灼烧了他的心和灵魂。

    如同不存在解的数学难题,那样的复杂,却又那样的让人迷醉。

    爱情这种东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假装忘记吧?

    就像阿毛自己不也没办法忘记吗?只有李志涛后来说的话,才是对阿毛真正的成全。

    楚少煦开始回味小马的故事。

    他觉得也许那才是真正的爱情,两个人在磕磕绊绊中一路前进,无论说过多少次分手,却依旧会紧握对方的手不愿放开。

    漆黑深邃的夜幕里,楚少煦指间仍有微弱的热量,香烟轻盈地燃烧着。

    在稀薄的火芒照耀下,他伸出左手,看着由于光线暗淡而有些模糊的掌纹。

    一缕掌纹是一条河,一段故事像一首歌。

    岁月从掌纹中悄然流逝,握紧拳头却是一场空。

    曾经以为,未来可以抓住苏小晴的手就好,没想到如今什么也抓不住了。

    烟灭,感伤也逐渐隐退,楚少煦突然想起阿柔。那个善良的可爱女孩,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如一朵晶莹的花,悄悄盛开在他的生命里,点亮无边的黑暗。

    可是阿柔已经有男朋友,楚少煦知道必须要给她自由,不能让自己干涉到她的生活。

    然后又想到了谢佳仁。

    这个女孩的心思,楚少煦不可能看不透,他很清楚,她喜欢他。

    只是这份喜欢来的太突然,他并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不想接受,也无法拒绝。

    他只希望谢佳仁永远不要把喜欢说出来,这样他才能一直把她当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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