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匹娅丝大多时候都相当厌恶自己爱胡思乱想的性格,但瞪着自己搬进的新寝室以及那源源不绝的崭新的生活用品、无数分聚会的邀请……对比自己之前的寒酸样,奥林匹娅丝忽然发现人还是多一点忧患意识的好。

    「……你说腓力的喜好?」阿尔西诺伊作为她的第二位「参谋」,习惯与桑德拉是截然不同的,而那端正的坐姿与优雅的说话语调显示他们之间依然处于试探状态──就像现在,阿尔西诺伊装傻,「我与腓力断了联系已有多年,所以也不大清楚。」

    一个不怎么好相处的对象──尽管她不会像桑德拉那样动不动责骂她,相反的相当有礼,但就是这太过有礼,反倒让奥林匹娅丝心中有了隔阂。

    阿尔西诺伊的态度无疑是逼迫她把话说开了,而她也确实相当需要对方的提点,因此不得不说:「我离开这里有十三年了,不知道如今的腓力对什么样的女性动心──或者说,我该如何讨好他?」

    阿尔西诺伊静默了一会,「夫人,你认为当初腓力迷恋你的原因何在?」

    奥林匹娅丝不明所以,但不想在对方面前表现的一无所知,便说:「新奇感,毕竟我和波吕希娜的性格迥然不同。」

    阿尔西诺伊温润的棕色眼眸漾出了些许笑意,「或许吧。但如今的国王不只需要新奇感,也追求着青春──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

    简单来说就个萝莉控。奥林匹娅丝不无反感的想。

    阿尔西诺伊又问:「你今年几岁了?」

    奥林匹娅丝微愣,她知道阿尔西诺伊并不是在问这具身体的年龄,她也隐约猜测到对方的意思了,「二十岁。」

    阿尔西诺伊笑容裂的更开了,「你就是青春女神的化身,还同时见证了腓力年轻时的光景,相信我,没有人可以比你更让如今的腓力心动。」轻拍了她搁置在桌上的手,「如果我没听错,腓力今晚就会回到培拉吧?」奥林匹娅丝点头,「到时候,你便尽情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

    阿尔西诺伊的一番话大大纾解了她心中的不安,但想到艾吉莉亚的笑颜、克丽奥佩脱拉费尽心血的策划、亚历山大受到威胁的地位……奥林匹娅丝决定还是先做好最基本的「功课」。

    她让住满热水的浴池加入了熏衣草香精,接着泡在水中上上下下的搓洗了自己身体两回──在侍女替她梳理浸湿的头发时,她又一次回想了下午与阿尔西诺伊的对话并忍不住想:自己究竟有多么的单纯?为甚么先是被识破冒牌货身分,就连年龄也可以让阿尔西诺伊看出来?

    不用太久她就会发现,阿尔西诺伊是太含蓄、太礼貌了因此没有说出口,实际上她的真实年龄很可能被对方给低估了。

    就寝时,腓力二话不说便开始脱衣服、然后赤着身体上了床开始去解她睡袍前襟的青金石扣子──直到对上她瞪大的双眼,腓力就像是现在才发现她还醒着,停下动作,「要熄灯吗?」

    她又闻到对方身上的酒臭味──视线在腓力、桌上的油灯之间游移,吞了口口水,「好。」

    很快的室内唯一的灯光消失了、一片阒暗,腓力再一次回到床上伏在她身上。

    所有动作与压抑着的声响都在黑暗中进行,除去那次不愉快的经验,这些都是奥林匹娅丝相当熟悉的一部份──

    但并非所有都是这样相似,她可以明显感受到腓力尽力的配合着她,尽可能收敛的力道和速度、一些观察着她身体反应的试探……搭在对方肩膀上的双手忽然觉得这具身体有些陌生……她摇摇头,撇开自己毫无意义的思绪。

    直到一切结束,腓力翻过身子在她身边躺下。此时奥林匹娅丝已经适应了室内的昏暗,她仔细观察腓力──没能看出点甚么。

    腓力忽然开口,「你不高兴?」

    「没有。」她赶忙摇头,「……我只是以为你进房后会先说些话。」

    「原先确实有些话想面对面谈……」腓力捧着她的脸,「但你的反应让我发现自己的问题毫无意义──你今年几岁了?」

    又是这一个问题。

    「二十。」

    「比我想象中要大一些,我以为你今年十七岁。」腓力轻笑,「不管怎么样,你还是相当的年轻──几乎没什么变,与十三年前一模一样。看到你和亚历山大总是一再的提醒我我不再年轻的事实。」说完,亲吻她的额头。「我从来不相信那些诸神,不过我想我渐渐开始相信了。」

    缩在腓力怀中,这一刻,奥林匹娅丝后知后觉了解到阿尔西诺伊话语中的寓意,腓力不只是追逐年轻的伴侣,也是在追逐着自己的青春。

    四十二岁,在这个时代确实说不上年轻了。

    ※※※

    马其顿国王的家庭氛围瞬息万变,外人雾里看花,但怎么说都不是自家事,因此多是抱着玩乐的心态去看待。

    但对于部分人来说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几家欢乐几家愁,近几年深受国王宠爱的欧律狄刻王后无疑属于后者。

    「锵──」

    腓力留宿在奥林匹娅丝房间的这一晚,不远处属于欧律狄刻王后的房间满溢着压抑氛围,房间的主人又摔破了一个玻璃杯,侍女们不能上前整理,王后正处于盛怒中禁止他们有任何动作,满地都是碎片。

    「那个妖妇!」欧律狄刻放声大叫,愤恨地又砸碎一个香水瓶,「定是她又给腓力下了甚么咒!」泪水划过了脸颊,晕开的眼线随着水痕出现一道黑色的污渍,「就这么承认那腹中的杂种……我偏不信,那肯定是安提帕特的孩子!」欧律狄刻目光转向缩在角落的侍女,「你说,腓力在奥林匹娅丝怀孕之前有碰过她吗?」

    侍女死命摇头,「我、我没有听说过……」

    「没有?」令侍女松口气的是,欧律狄刻瘫坐在床缘,「也是……就是亚历山大身分这样不明不白的孩子腓力都可以容忍十六年了,会差这么一个吗?」她冷笑,虽说房内的侍女都是叔叔阿塔鲁斯指派、绝对忠诚,但这番话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依然令侍女们胆战心惊,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听见,马其顿国王确实对人民宽容──或者说与人民平起平坐,但国王的妻子并不在这一范围内。

    欧律狄刻却是没想这么多,满心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安提帕特目前人在摩罗西亚、她的叔叔则是被指派到了东方的安那托利亚,初时她以为这是他们与腓力关系产生裂痕的迹象,但叔叔的一封信抚平了她的疑虑,腓力意图向东面发展,将阿塔鲁斯调派到那儿做勘查显示腓力依然重用他。

    有养父的支持、未来她还将有个男嗣……情况并未糟糕过头。

    她自言自语:「得想点办法。」伸手轻抚腹部,总算彻底了解到为甚么她兴高采烈的将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腓力时,对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奥林匹娅丝一旦得势,必定不会罢休的……」她目光落在空气中虚无的一点,显然思绪已经乱了一团,但逐渐平稳的语速证明她的情绪逐渐随着理智的回归而步入正轨。

    其中一位侍女小心翼翼的提议,「过阵子让劳狄丝夫人过来陪您吧。」

    「不可以。」欧律狄刻哪怕心中恨不得与母亲同住一个屋檐下,理智还是否决了,「母亲打从一开始就不支持我嫁给腓力,让她过来陪我只会影响我的心志。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我也只能走下去了。」

    这位长年陪伴在欧律狄刻身边的侍女见女主人有这般觉悟,心中松了口气,「王后,实际上奥林匹娅丝的问题并不严重。」

    「怎么说?」

    「她不是个马其顿人,腓力再宠爱她又有甚么用?」侍女的下一句话压的极低,「除了您腹中的孩子、亚历山大……林凯斯提斯家族的亚历山德罗斯也有可能继承马其顿王位。」见王后皱眉,侍女不疾不徐地说:「虽然同样是敌人,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是我们得力的同盟──」

    ……

    与欧律狄刻在寝室中同侍女的对谈相同,在有心人士的助长下,亚历山大的血缘问题再一次成为马其顿人乐衷的议题。

    奥林匹娅丝知道自己要派上用场了,她仔细观察过腓力的脸色,她记得过去的腓力对于这些言论一直都是不以为意甚至偶尔会拿来自我解嘲,但如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留宿在她房里的国王脸色相当糟糕,她试着想开解腓力的情绪,但腓力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小姑娘,拍了拍她的头,「别总是烦恼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正是因为腓力的态度平静了不少,她忍不住说:「这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事,腓力,我不希望你的怀疑以及亚历山大对于自己身世的自卑让你们父子间的裂痕加大。」奥林匹娅丝忽然想起自己前不久对亚历山大和艾吉莉亚说「孩子的生父是宙斯」的一番任性言论,心中有些羞赧。

    腓力哈哈大笑,「我和亚历山大一直以来就不是一对关系亲密的父子。」一面说一面抚着她的背,像是在给宠物梳理毛发,「奥林匹娅丝,你可能还没完全了解波吕希娜的秉性,她的疯狂偷走了三个孩子──或许不算克丽雅,那么还有两个,总之,她就是个女巫,她完全偷走了两个孩子的心绪,我和亚历山大在交流的过程中总有一个跨不过的坎,那就是他的生母。」

    奥林匹娅丝被迫窝在腓力怀里,开始怀疑腓力要的究竟是爱人还是女儿了。

    避开了腓力的吻,奥林匹娅丝赶紧说:「好吧,我知道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一个部分,而你和亚历山大就是在波吕希娜身上出现了冲突。」

    「亲爱的,可以停下这个话题了,我不想让那个女人一直打扰我的兴致。」

    「但是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活得好好的!」腓力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抓着她后腰的那只手力道放紧了许多,「我知道你想说甚么,但不管我是怀疑还是认同,我想对于那个骄傲的小子来说都是没有太大区别,看着我的眼神彷佛我是一坨牛粪!」

    注意到奥林匹娅丝瑟缩的眼神,腓力神态才缓了下来。

    将奥林匹娅丝平放在床上,「你既然这么爱说话,那么每次做的时候就别只顾着咬着嘴唇……」

    ……

    奥林匹娅丝将心中的疑虑告诉阿尔西诺伊时,后者显得气定神闲,「他们确实经常争吵,但亚历山大依然得到重用。」见奥林匹娅丝还想说甚么,阿尔西诺伊先一步问:「你还是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吗?」

    奥林匹娅丝叹了口气。她这个段数与阿尔西诺伊相比就是幼幼园等级的,装作自己甚么都懂、了然于心也只是会把情况越弄越乱,她坦承:「没有。」

    「奥林匹娅丝,你今年才二十岁,更不是亚历山大的生母。」奥林匹娅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但阿尔西诺伊的下一句话证实了她的猜测无误,「尽可能的少和亚历山大接触,也不要尽说着亚历山大的好。男人很难不对自己的女人给予其他男性格外关注而不吃味,如今的腓力也没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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