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私心?哼!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刚才说的这番话能否使你自己信服?”王东日依旧是冷冷地道,“你若真没有私心,当时就应该立即向清虏发起进攻!而不是一直躲在那处离清远县城只有十余里的山坳里,还躲了整整两日!若是你真没有私心,霍师连将军就不会战死,那些义军将士不会那么白白地送了性命!而我带出的三千人马也不会只剩下这一千出头!没错,我承认你这个方法对你而言的确是极好、极妙!那时候,我们已经和李成栋交战多时、损失惨重,而李成栋部也已经是筋疲力尽,你再突然领兵杀出,可谓掐准了最佳时机!已成疲惫之师的李成栋部无法再对你部造成大的威胁,利于你率军轻松歼敌、建功立业!而众位义军将士以及我王东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会对你的所谓救命之恩而感激不尽!可没想到,上天还是让我知道了个中详情!”

    “旭之兄,你听我说……”

    “你什么都不用说!既然你已经承认了此事,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王东日打断了庞岳的辩解,“想当初,你我同在黄帅麾下效力,并肩作战、为国杀敌。那时候你尚且满怀忠义,是一个令我王某人佩服的好汉子。可谁知,在短短两年之内,你的心性便转化至此!如今,在你的眼中,只剩下了个人的名利,什么大义也好、友军的性命安危也罢,不过是你追逐名利的垫脚石而已!我也知道。你既然能做出这等事,心中便定有万千理由为自己辩解!但这些理由恕我理解不了,也不想去仔细打听。当然。你如今的成就与地位已经绝非当初所能相比,他日的圣眷也必将更隆,前程似锦、不可限量!而我王某人乃败军之将,才智平庸,论心计也远不如你,自然阻止不了你想要做的事。但念及昔日的袍泽之谊,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以后再做类似的事情之前,请先想想那些毁家纾难、奋不顾身抗击鞑虏的忠臣义士,想想那些死在鞑虏屠刀下、以及仍在鞑虏铁蹄下挣扎的无辜百姓!如今国难当头、大敌当前。即便你真有什么私心,又何必按捺不住、操之过急?更何况,人活一世,不过匆匆数十载。所得名利再盛。也无法享用长久!亏心事做多了,你自己又能心安理得吗?”

    自从被第二次王东日打断之后,庞岳便再也没有了为自己辩解的打算,只是默默地听着王东日将心中所想一吐为快。

    等王东日说完之后,庞岳本来还想最后才反驳一番,如“若是我有私心,何不……”云云,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放弃了。王东日是个爽快之人没错。但同时也是个坚持自己原则的人,一旦认准了某事。旁人仅用言语很难扭转其心思。

    “旭之兄,既然你坚持这么认为,那我也就不勉强了。”已经完全放弃了辩解的庞岳轻叹道,“我已经说过,我承认我自己在清远之战中有罪于义军还有你们韶州镇的将士。但至于我究竟有没有私心,我的为人究竟如何,我不想再多费口舌。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旭之兄你会看个一清二楚。究竟如何,就让上天来做个见证吧。另外,你对我的那番提醒与告诫也正是我的心中所想,我会一直记住它,丝毫不会忘却。”

    “还真是大言不惭!”王东日铁青的脸上再次抖出一丝冷笑,“上天的确是睁着眼的,但是上天也绝不会眷顾那些伤天害理、恶事做尽之人!但愿你最终还是不要成为这些人当中的一员!罢了,我此前来也没有其它的事,既然已经得到了你的明确,那我也就告辞了,军中事务颇多,耽搁不得!”

    “好吧,那我送送旭之兄!”庞岳点点头,站起身说道。他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行挽留也就没有了多大意义。

    “还请留步!王东日不敢劳定武伯大驾!”王东日斩钉截铁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听到“定武伯”三个字从王东日口中说出,庞岳愣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步,默默地看着王东日带着一种决然离去。在这一刹那,昔日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如走马灯一样迅速闪过:在太平府城暂歇的那一晚,他与王东日在城头就当前形势进行探讨;黄得功阵亡后,两人一起从荻港突围;在前往杭州的路上,两人齐心协力,精心设伏,歼灭了追击而来的那支清军;到了杭州,两人又一同参与了拥立当时的唐王朱聿键为监国,又一起护送唐王前往福州……

    不一会儿,石有亮突然走了进来,一声不吭便“扑通”跪倒在地,打断了庞岳的思绪。门外的卫远等人追至屋内,看到石有亮跪倒的一幕,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你们都出去吧。”庞岳对卫远吩咐道,随后又上前扶起石有亮,“周明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就好好说,这天底下的事情好像还没有什么令你害怕的吧?”

    石有亮眉头皱着,声音比平常低了许多,也带着明显的自责:“大帅,都怪我这人没脑子、口无遮拦,这才让王大人知道了当初清远之战的详情。我泄露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就请大帅重重地责罚吧!哪怕现在就砍了我的脑袋,我老石也不没什么好说的!”

    庞岳微微摇头,道:“没那么严重。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即便你不说,也难保将来不泄露出去。我清楚王大人的为人,像这种事,他即便知道,也只是改变他个人对我的看法而已,不会去和外人说。退一万步说,就算有更多的人知道,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我们自己心中无愧。不是为了某些肮脏龌龊的目的去干这些事,就不必在意那些流言。所以,我不会责罚于你。你也不用过于自责,以后注意一些便是了。”

    “那就谢谢大帅了!我以后要是再犯这种混,不用大帅您动手,我自个儿把脖子往刀上撞!”石有亮满含歉疚地说道。

    “这倒没必要!人难免都有说漏嘴的时候。以后吸取这个教训就行了。”庞岳道,“另外,依王大人的脾气,估计最迟在明日他就会让前去帮助韶州镇训练新兵的我镇官兵回来。此事就由你去多费一下心。等到要走的时候把该交代的都交代给韶州镇的友军。他们补充了不少新兵,训练初期所遇到的困难恐怕不会少。”

    “是,大帅。我马上就去安排!这一次绝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

    “那就好!”

    等到石有亮离去之后,庞岳心中依然有一种明显的失落感。他没想到自己提前抵达清远城外的事还是让王东日知道了,并且还引起了他的如此强烈反应。曾经有着过命交情的两人居然仅仅因为此事便产生了一时难以消除的隔阂,这实在令庞岳感慨万千。不管怎么说。失去这么一位耿直忠义的朋友。也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个朋友,庞岳心中不免升起强烈的失落感,不知道将来两人还有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性。

    不过,在另一方面,庞岳虽然敬佩王东日的正直,也承认自己的做法对不起那些战死在清远城下的义军和韶州镇官兵,但却没有后悔过。如果现在再让他选择一次,即便心中纠结。他依然会选择潜伏在城外等待时机再行进攻。一切都是为了更有效地杀敌,至于王东日的不解和敌视。他也只能暂且放在一边了。

    ……

    事情果然不出庞岳所料,第二天,王东日便让前去协助他训练新兵的湖广镇官兵全部回去。只不过,在这些湖广镇基层官兵面前,王东日表现得还算客气,临走前请他们喝了一顿酒,并让他们代自己向庞岳致谢。因此,庞岳和王东日的隔阂并没有被多数官兵所知晓。

    在得知了王东日的做法之后,庞岳并没有感到什么奇怪的,既然王东日已经对自己有了成见,拒绝自己的帮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快便又把精力放在了军队的休整与训练当中,只等日后有机会在修补一下二人的关系。

    ……

    两天后的下午,庞岳照常去城外视察完伏波营的训练情况回来,准备再去北校场看看其余各营的训练情况,不料在中途却遇到了一点意外。

    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跪倒在了庞岳等人的去路之上,大声地哭诉着什么,声音甚是悲戚,引起了周围越来越多人的围观。

    “去问问那哭诉的百姓,究竟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冤屈?”听到了前方的动静之后,庞岳拉开马车的窗帘,超卫远吩咐道。

    “遵命!”

    车外的嘈杂声越来越激烈,大批满怀着好奇心的百姓争前恐后地朝街道中间涌来,不一会儿便将过往行人、马车的去路堵上了大半。在附近巡逻的一队衙役看到这种情况,正准备上前来驱散人群,不过等他们看到停在中间的马车上竖着湖广总兵庞岳的旗号之后,便不敢再继续上前了,只是站在原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不得靠近马车!”“速速退去!”……马上的亲兵们在马车周围围成了一道警戒线,不停地喝止着企图靠近的百姓。亲兵队队副周天正和百总靳勇更是牢牢地守在马车的门帘两侧,高度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此时,车内的庞岳也感到了有些疑惑。怎么有百姓拦自己的马车?若有冤屈应该去找官府才对啊?难道是官府不受理他的诉求,以至于他病急乱投医?或者是,他所要状告的就是湖广镇的官兵?

    没过多久,卫远便回到了马车旁,禀报道:“大帅,事情打听清楚了。那名百姓哭诉说,我们湖广镇的几名士卒糟蹋了他的女儿,还把他痛打了一顿。”

    “怎么会有这种事?是哪个营?”一听到有这种恶**件发生,庞岳不禁皱起了眉头。

    “属下也不相信!”卫远道,“不过,他一个寻常百姓,又岂能分清是哪个营?只是说,看到那几个作恶的士卒最后进了我镇大营。”

    “我去看看!”庞岳说完便准备走下马车。

    “大帅还是先不要下去,眼下街面上各色人等鱼龙混杂,我等还是小心为上。”卫远劝道,“不如,我等先把那名百姓带回都司衙门再细细询问吧?”

    庞岳想了想,道:“不碍事,我就当着众人的面问他几句,费不了多大事。没问清楚便把他带走,反而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留下话柄。”

    见庞岳心意已决,卫远也不再好劝阻,只好安排人手将庞岳牢牢地护在中间。

    走过去之后,庞岳见那名拦车的中年汉子依然趴在街面上痛哭不止,正准备上前将他扶起之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刚才还悲痛得不能自已的中年人突然如同一头猎豹一般,敏捷地一跃而起,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朝庞岳扑了过来。

    “给我拿下!”早有防备的卫远大喝一声,与身边的两面亲兵一同上前,将那名伪装成苦主的刺客按倒在地。

    看到居然有刺客行凶,周围的百姓一片哗然,发出阵阵惊呼,纷纷后退。

    果然是刺客!庞岳刚松了一口气,便又隐隐感觉到一种潜在的危险气息自右前方逼来。长期养成的警觉感令他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

    不过,还是有些晚了,随着一声细不可闻的闷响,庞岳突然感到右颈处传来一阵透彻筋骨的冰凉感,全身的力气似乎在那一刹那被一抽而空。

    “大帅!”“大帅!”……

    迷迷糊糊中听到部下们的呼唤声,庞岳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头脑中的意识便被无尽的黑暗淹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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