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韩回这一招儿不见得有多狠,但绝对高明,特别是对于眼前中年人这种人来说。

    韩回无所谓,左右一个答案,他可以等,但却没有那个必要,也没有那份精力去等男子做决定。何况,端木璟身旁不见得有人伺候,此时未曾吃饭也不一定。

    他着急的,也无非是那个小家伙把自己给饿着了!

    中年男子果然在一旁纠结了半天,韩回嘴角浅笑,只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说到底,人选得却是不够通透。

    “现在是真的言尽于此了,在下的话,阁下请仔细斟酌。”没有多说什么,韩回转身,同男子擦肩而过,夜色中嘴角的那一抹浅笑却越发从容。

    ……

    端木璟和夙离并肩站着,两个人都不见得有多看得惯对方。

    无论是从口音还是他刚才在路上有意的试探,都说明了一个问题,眼前的端木璟,绝对不是咸阳这边的人。

    他到底是谁呢?

    “端木兄,混吃混喝能混到皇宫来,你本事不算小。”附耳低语,端木璟却是一阵窃喜,他说这话难不成是误以为自己是混进皇宫里来的?

    “除了皇帝陛下,谁不是来这皇宫混吃混喝的?我端木璟可真不见得比你有本事。”

    端木璟说的“有本事”是天赋,夙离独一无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但有点儿小心思的人都可以听的出来,她指的,无非是变相地说夙离坑她,耍了些小手段。

    就算两人有意放缓步子,扶苏的寝殿也已经出现在面前,在寝殿外当值的侍从马上过来接端木璟。

    现在扶苏的病都拜托给她,不对她客气一点儿,自己家公子不一定有什么事儿呢。

    夙离沉默,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譬如,为什么端木璟明明知道自己踩中了他的小尾巴,可他却依然无所忌惮。

    “今日劳烦夙离兄弟了,公子的病,端木一定竭尽全力。”微微一笑,夙离也没想还送下去,说了几句客套的话,转身又消失在夜色中。

    端木璟站在殿外,看着夙离的背影,漂亮的眸子微眯起来,像一只慵懒的猫,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小家伙,你说到底还是只有些小聪明,你知道又如何?我可从来没说,自己心虚过哦!

    至于夙离会不会真的把自己的事告诉老头子?

    这种问题端木璟当然想过,而且还在路上费了不少脑细胞。但思来想去,夙离虽然和他那师父表面上不对付,但好歹是师徒。何况,哪里是什么真的不对付了?也就只是那老头子孩子心性好玩了些。

    碰上这么一对活宝的师徒俩,端木璟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种事儿也无须纠结,夙离告诉了老头子又如何?那老头儿都快练成人精了,现在自己又在忙瘟疫的事儿,他吃撑了才给自己添堵!

    至于事情解决了,夙离会不会来个秋后算账?那个时候,她大概已经卷铺盖走人,还轮得到那个小屁孩儿给姐姐找麻烦?

    端木璟挺直了腰杆儿,就是走路都格外地有自信,阳光灿烂地走进了扶苏的寝殿。

    这几日她格外的憋屈,在赵高李斯那儿受气不说,还被韩回局中局摆了一道,虽然所有人都被坑了呢。如今好不容易在夙离这边找了点儿人生的存在感和价值感她能不高兴吗?

    哼着小曲儿进到扶苏休息的房间,这里已经按照端木璟说的,做了相应的隔离措施。从某些方面来讲,扶苏殿内的人做事还是很有原则的,她就不明白了,好歹也是历史上有名的贤德之人,也不笨,可手底下偏偏有陵桡那样的笨蛋,这就是端木璟理解不了的了。

    嬴政是什么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皇帝,他的儿子会没有学到他半分厉害手段,说出去谁信啊,可扶苏手底下却有陵桡,还是说这里面有她不知道的小九九?

    端木璟摇了摇脑袋,想多了,就算人家真的有什么小算盘关她端木璟什么事?知道得越多不也越让人惦记?

    上前查看了一下扶苏的病情,还是烧得很厉害。不厉害都不正常了,她只是检查了一下病,都还没治呢,要这样就好了,还拿她来干嘛!

    老头子那边想来一会儿该亲自让人送熬好的药过来了,她不慌这个,但这高烧还是要退下去的。

    “公子这几日烧得厉害,你们务必要万分小心,去取些清酒来给他身上擦拭一下。”端木璟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帕子,很自然地擦了一下手,又细细地向那人叮嘱道。

    “诺”

    故作高深地把手背在身后,然后在一旁看到已经蒙面的侍从们伺候着扶苏。

    向外面看了一眼,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但似乎这些人还是该干嘛干嘛,端木璟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明显屋里的人没有那么通透,直接把她晾在了一边。

    别人不通透也罢了,可怎么到了端木璟这里,她却有一种是给自己下马威的感觉,她何时惹到扶苏的侍从了?就算真的惹到了,也轮不到他们来给自己脸色看吧。

    端木璟黑着一张脸,想想实在没有那个必要去生气,扶苏一病,所有人都跟着脚不沾地的,有空理她?才怪!

    正当端木璟要寻个人为她安排住的地方时,某个“妖孽”适时地出现在了殿内。

    端木璟承认,韩回的出现让她多少是松了一口气的,总算不至于太被动地被人晾在一边儿。

    “端木兄?”

    看着韩回那张永远笑死人不偿命的俊脸时,端木璟不止一次地想过:他这天天笑,会不会总有一天脸部肌肉会笑抽了?

    同端木璟打过招呼后,韩回才又问向领头的侍女“公子可还好?端木大夫是公子客卿,怎么如此怠慢?”

    韩回问话,不会刻意地放高声调。只淡淡的声音,寥寥几语,却是让他不怒自威。

    端木璟一直都知道韩回这人不简单,虽然能得扶苏器重,不简单实属正常,但她却更认为,韩回的不简单是由内而外的。

    如果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她也认了,可偏偏那种贵胄的上位者气质又是可以后天培养的,这多少让自己有些羡慕嫉妒恨啊!

    “韩客卿,贱婢不敢,公子情况还算明朗,实在过于担心公子,未曾有怠慢端木大夫的心思。”领头的侍女边答话一边已经跪了下去。

    韩回侧身避开,没有受这一礼。倒是端木璟吃惊不小,没想到这个韩回在扶苏寝殿里的待遇如此之高。

    韩客卿?没有受一职半职的,就只是个客卿而已,说白了无非是到扶苏府上混吃混喝的,可是这侍女却如此尊敬。

    韩回啊韩回,你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呢?

    “端木大夫请随奴家来,已为您备下房间了。”向端木璟行了礼,才又略退了开来,只在旁侧引她出大殿。

    端木璟狐疑地扫了一眼侍女的背影,经过韩回身边时,又是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番。

    侍女的话她是不信的,都为她备下房间了,还把自己晾在一边,十有**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至于是谁吩咐的,扶苏都病成那样了,何苦来这种小心思,韩回?若是这样,说不通才对。

    再说了,这种时候,韩回又是以什么身份管理扶苏殿中的事的,客卿吗,别逗了。不管怎么说,他今天的做法对于一个客卿幕僚来说或多或少都有些逾越了,也真不怕被人诟病。

    韩回嘴角的一番浅笑没有褪去,端木璟临走都可以看到大殿里一众婢女那叫一个眼冒桃心啊。

    心中默默地为她们悲哀,表象,这些都是表象好吗,韩回这个人很腹黑的,哪天小命搭进去了都不知道。

    “陵桡呢?怎么这些事他不来处理,像什么样子?”韩回阴沉着一张俊脸,陵桡啊陵桡,你做得实在有些过了。扶苏一病,整个府上乱得同一盘散沙,这样的人,让人如何放心?

    殿内剩余的人忙得差不多了,见韩回如此,顿时脸色都变了。对于这韩客卿,公子一向是最为看重的,而且他待人一向温良谦和,很少同人发脾气,现在的情形当真少见。

    不卑不亢地跪了一屋子的人,其中一人答道“韩大人,陵桡总管今儿早才去了蒙将军军中。”

    听到这样的回答,韩回的眉间皱起了一个大大的结,陵桡你这个笨蛋!

    今天早上端木璟为扶苏诊脉的时候,陵桡的确冲撞了她,自己让他去蒙毅那边帮衬事情,当时蒙毅也在,他不这样说,扶苏的面子往哪儿搁?偏偏就他逞能,就他死心眼儿,明明那边走个过场就完了,如今耽搁那么久,不是蠢是什么?

    蒙毅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满意他,早就想把他从扶苏身边给踢了他自己会半点儿不知道?可硬是要死心眼儿走那么一趟,蠢,蠢到家了。

    说到底,就算是逢场作戏,陵桡也做得实在太过了,真怀疑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

    众人看着韩回那张本来是“一笑倾城”的脸阴沉地都快要滴出水来了,心跳都漏了一拍,陵桡总管,你可算是把我们给坑到了。

    “算了,让陵桡回来了直接去趟端木大夫那里。”韩回又亲自去看了看扶苏,见没有什么异样才又嘱咐了几句下去,至于让陵桡一回来就去见端木璟?只怕不让他去,他自己也会溜达着去的。

    侍女带着端木璟去到一方别院里,礼数什么的自然到位。端木璟又让人送一点吃的到她房间里,等到人都走完了才松了一口气,美美地躺到榻上,说实在的,这几天提心吊胆的,真的把她累惨了。

    这几天本来都计划好了的,成为了扶苏的客卿幕僚,赚一大把的钱开溜,管他是赵高还是李斯,只要离开了咸阳,山高皇帝远,还能把她管到了?

    只是,莫名其妙地出来了个韩回把她的打算全打乱了,还有那个什么《帝业书》,她字都不认识,典型的文盲一个,去哪里给他找所谓的《帝业书》?指不定那书就拿她手里她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

    “啊~~”往床上滚了几圈,最后才认命地爬了起来“烦死了,还是把现在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端木大夫?奴婢可以进来吗?”门外敲门声响起,端木璟只好立即起身,“进来”

    让端木璟感到意外的是,进来的除了送饭的小丫头外还跟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陵桡。

    “端木大夫,您让准备的饭菜弄好了,还有什么吩咐吗?”摆放好饭菜,端木璟故作高冷地让人下去,等再次关好门,已经囫囵吞枣般吃了起来完全忽略了陵桡还在自己的房间中。

    一整天都在忙活扶苏的病,压根儿就没有人注意到她饿成什么样了,这些人真是没人性啊,如果她是扶苏的话这些人还不跟伺候什么似的伺候她。

    陵桡被人这么忽视的确不太爽,但也只能等,等到什么时候端木璟吃饱了,他就什么时候请罪。

    于是在端木璟刻意的无视之下,陵桡总算等到了端木璟吃完了。

    “咦?”喝完最后一口汤,在优雅地擦了擦嘴后端木璟才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看着陵桡。而陵桡已经是嘴角抽了抽。

    说你现在才看到我的存在,是在开玩笑吗?

    “这不是陵桡总管,怎么?蒙将军那里可都处理妥当了?”端木璟承认,她就是有意酸他,哼,不要说扶苏对自己都客客气气的,光是他自己就没有那个资格来训斥她。

    “端木璟,不要太过小人志,要不是看在你还要救公子的份儿上,我怎么可能和同你这小女子道歉。”

    陵桡的话让端木璟好一阵皱眉,冷笑一声,“我还真不知道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赵高李斯他们端木璟忍了,毕竟在皇宫里都不是一句“官大一级压死人”就可以说得清楚的,韩回她也忍了,她端木璟就是可以没脸没皮地说,玩谋略玩心计自己玩不过人家,可你陵桡还敢骑我头上,是不是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端木璟,你——”陵桡郁闷了半天,却还是没有将话骂出口。他是来道歉的,不是来吵架的。

    “白天的事是我不好,不该那么说,冲撞了你。”就算是这几句话,端木璟也敢肯定,陵桡在后面也不知道打了多少草稿才好意思说出口的。

    看他这样子,定然是被蒙将军给训了一顿,也好,不然往后再这么狗眼看人低,扶苏夹在中间如何做人。

    何况,看他那样子也知道有多心不甘情不愿,左右她不放在心上,不然还不得气死,陵桡蠢,真的蠢到了一种她不想说什么的境界了。

    “陵桡总管能有什么错?以后还不得指望你在公子面前替我等美言几句,您说这话,端木受不起。”

    不卑不亢,也不会多窃喜半分,端木璟做事,一向极有分寸。

    “我与大人同效力于公子座下,日后尽心竭力就是,现在不早了,陵大人尽早歇息。”

    客气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端木璟立刻下了逐客令,陵桡也实在不想大晚上的在一个女子的房间里多耽搁。吃了个闷亏心里受着,没说什么。

    端木璟眯着狭长的眼睛看陵桡离去,一看就是有些武功底子的,那蒙将军教训人也真有意思,都说打人不打脸,他还真是那样。

    陵桡表面上看着好好的,但就他那走路的姿势,少不得青肿一片,这还是看在了扶苏的面子上,要是手底下的人,不一定肋骨都断了几根。

    这陵桡看来是被蒙将军好好修理了一顿啊,爽,真的爽!

    关上门洗漱完了,端木璟心里面好受多了。她当然不会指望凭借着今日的教训就能让陵桡对自己打心眼儿里敬重,只是日后能少听一点酸水她心情会愉悦很多的。

    正要往床上躺去,才发觉自己有一件事没干。

    藏东西!

    唤了人收拾完饭菜,又把人都支开,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半天,直到完全可以放下心来后,端木璟才开始在整个房间里转悠。

    玉简该放在哪里才不会被人发现呢,上次是在赵高那边刨了一个洞,这次总不能再刨洞吧,都说不过去了,再说这招儿也不见得每次都有效吧。

    端木璟在纠结玉简该放哪儿不会被发现,而有人也在替他纠结,却不是纠结这个。

    咸阳,尤其是咸阳皇宫,从来都是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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