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机场,赵琦从机场出站口出来,注意到前来接机的柳慧婷在向他挥手。
    上了车,柳慧婷笑嘻嘻地说:“怎么突然想到来杭城了,避难来了?”
    看着对方幸灾乐祸的样子,赵琦反问道:“如果有人说你吃饭不利索,你今后还会吃饭吗?”
    柳慧婷无言以对,确实,那篇文章让赵琦一时处于风口浪尖,但说到底,也只能在业内有些影响,赵琦又不靠帮别人鉴定生活,也没有用古玩抵押贷款,对他的实际影响微乎其微。
    说到底,赵琦的名气实在太小了,除了在江东和商都的古玩圈子,也就是对盛宇有所了解的人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而且,只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不管是《收藏月刊》,还是网上的贴子,关于他的内容就是无中生有,别有用心。
    所以说,最近一段时间,赵琦该干嘛还是干嘛,要说影响,当然也不是没有,电视台了解到舆情,解除了和赵琦的合约,这正合赵琦的心意。
    但人就是这样,哪怕不喜欢,也要自己提出来,否则心里就不爽,于是,赵琦心中的小本本,又记了万安恭等人一笔。
    “对了,拜托你查的人,有没有消息?”赵琦问道。
    “不过是小事而已,哪能难的到我?”柳慧婷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找那个老头啊,据我了解到的情况,他好像没有收藏的癖好啊!”
    “那可不一定,要是他偷偷摸摸搞收藏呢?”
    “那还能被你知道啦,你能未卜先知不成?”
    “某种意义上,我还真能未卜先知,比如说,我知道你接下来,会往左边变道。”
    “这不可能……卧槽!”
    前方一个辅道出入口,突然窜出一辆汽车,柳慧婷嘴里大叫一声,急忙往左边变道,没想到,那辆车居然连变两条道,出现在了柳慧婷的前面。
    柳慧婷吓得大叫一声,急忙踩刹车,车子差点就顶到那辆车的后车灯上。
    赵琦也吓得差点冒冷汗,他是注意到辅道的那辆车有变道到主道的意图,却没想到司机开车会这么不规矩,此时他的手已经放在手刹上,差点就拉起来了。
    “畜生,会不会开车啊!”
    柳慧婷松了一口气,肚子里的怒火蹭蹭往外冒,打开车窗,就对着前面的车破口大骂,前面的车也知道不对,见绿灯亮了,连忙开车左转掉头跑了。
    “混蛋!气死我了!”
    柳慧婷嘴里骂骂咧咧,也只能先左转,再掉头回到原来的车道。
    “还知道笑,也不知道提醒我,要不是老娘刚才反应快,就撞上了!”
    柳慧婷狠狠瞪了赵琦一眼,接着问道:“你有没有记住刚才那辆车的车牌?”
    “记下了。”
    “写下来给我!老娘一定要让他吃不远兜着走!”柳慧婷凶狠的模样就像一头捕猎中的母老虎。
    被这件意外一打岔,柳慧婷把之前说的事情也给忘记了,也省了赵琦一番口舌。
    把赵琦送去下榻的酒店,由于时间比较晚了,简单吃了点东西,柳慧婷就先回去了,说好明天再联系。
    翌日,赵琦早早地便起床去酒店的健身房锻炼身体,他一直没有放弃学散打的念头,只是因为这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他分身乏术,不过,他还是每天抽一些时间锻炼,让自己先有个强健的体魄。
    锻炼、洗漱之后,赵琦下楼去享用了酒店自助早餐,看看时间都快八点了,柳慧婷连个电话都没有。
    赵琦打了电话,柳慧婷的声音听起来刚醒,说是等她半个小时就来。
    赵琦叹了一口气,女人的半个小时,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估计今天得要靠他自己了,反正柳慧婷已经把他要找的人的信息给他了,干脆自己去找吧。
    跟柳慧婷说了一声,赵琦带着东西出发。
    刘及之是个孤寡老人,酷爱喝酒,他每天上午十点半,会出现在他家小区附近的一家本地小菜馆,点上几道小菜,喝上几杯。喝得微醺,再慢腾腾地回家睡一个午觉。
    这个习惯,自从他十年前从供销社退休之后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今天,他还是像往常一样,进入饭店后,找了个位置坐下,不用打招呼,服务员就把一成不变的菜肴端了上来,又给了刘及之一瓶酒。
    刘及之拿起陌生的酒瓶,端详了片刻,有些不满地说:“小李,今天怎么换酒了?”
    服务员微笑着说道:“您之前喝的那种酒,酒厂不生产了,您尝尝这个,也是挺不错的口粮酒。”
    “好好的,怎么就不生产了?”
    “听说是酒厂效益不行,要卖掉了。”
    “那酒不是挺好喝的吗?我看卖掉是借口,老板是想去赚快钱了吧!”刘及之不满地打开酒瓶,给自己倒上一杯。
    服务员微笑不语,心道:“除了你之外,有几个人喜欢喝那种酒?”
    刘及之呷了一口酒:“呼,这酒带劲,还不错!小李,还是你懂我。”
    服务员呵呵一笑:“您觉得满意就行。”
    一杯酒下肚,刘及之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倾述欲,只是环顾四周,除了在柜台那打哈欠的服务员之外,一个顾客都没有。
    也是,这小饭馆做的差马马虎虎,没什么名气,今天又是工作日,除了无所事事的自己,还有谁会来呢?
    正想着,刘及之突然注意到,有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陌生年轻人走了进来,年轻人身材修长,长得仪表堂堂,浑身散发着书生般的气质,就算电视上的明星也不过如此,这让刘及之颇有好感。
    刘及之看着年轻人,心里想道,如果不是当年发生的意外,自己的孙子也可能这么大了吧!
    年轻人坐在了刘及之的对面,点了两道菜,也要了一瓶酒,比起刘及之喝的要好上不少。
    刘及之的目光从年轻人的脸上,转到了酒瓶上,暗道,这年轻人可真舍得,居然喝这么贵的酒!对了,上一次自己是什么时候喝的这种酒,好像是过年那会了吧。
    想到过年的时候,没有什么人来看望自己,他不免觉得有些凄凉。
    年轻人发现了刘及之的注视,两人目光交会时,他礼貌地向刘及之点了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下,稍显窘迫的微笑。
    这个时候,刘及之心中又泛起找个倾吐对象的想法,只是面对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他又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埋头喝起酒来。
    这个时候,年轻人站起身来,走到刘及之跟前:“老先生,不介意的话,我跟您喝一杯?”
    刘及之觉得年轻人的行为有些蹊跷,但正好酒兴上头,对方又让他颇有好感,便举起自己的酒杯:“好,喝一杯!”
    年轻人把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我叫赵琦,您可以叫我小赵,这回来杭城旅游,能够遇到您这样的酒友,真是一件幸事。”
    赵琦的态度坦诚,更让刘及之好感大增,他笑着说:“听口音,你是江南来的?”
    “是,我是江东来的,您不介意吧?”赵琦说着,拿起自己的酒瓶,给刘及之满上。
    “全国各地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介意的,更何况,咱们同为吴越文化。”
    刘及之看起来非常高兴,又举起酒杯:“来,再喝一杯。”
    “好。”赵琦举起酒杯:“我先干了,您老随意。”
    刘及之笑吟吟地看着赵琦干杯,叫了声“小伙子,好酒量”。
    赵琦笑了笑,把自己点的菜挪了过来,夹了一块酱牛肉放在嘴里:“您老经常一个人独饮?”
    “哎,孤家寡人,也只能一个人喝了。”刘及之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一丝悲伤。
    接下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了起来,刘及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够倾吐的对象,颇为兴奋,一直讲述着自己的往事,好像不把自己的经历说完,不肯罢休似的。
    两瓶酒都喝光了,刘及之也有些醉眼朦胧,不过,他还意犹未尽,拉着赵琦去他家喝茶。
    赵琦跟着刘及之一起上了二楼,刘及之打开门,请赵琦进屋,随即去客厅的茶几上拿起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片药片,放进嘴里,和着水咽了下去。
    “您老哪不舒服么?”赵琦露出关切的神色。
    “就是血管不太好,没多大问题。”
    刘及之请赵琦在一张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椅子上坐下,又问道:“你要什么茶,我这有绿茶和乌龙茶。”
    “绿茶就行了。”
    赵琦环顾四周,房间不大,电线直接钉在墙上,看起来就好像蛛网一般,四周摆放着不少看起来古色古香的家具,其中,左边靠墙是一排陈列柜,上面放着精美的陶瓷器,和这个房间有些格格不入,这些家具压缩了空间,又使得房间更加狭小。
    赵琦又把注意力放到自己坐着的椅子上,这是一张太师椅,太师椅是中国古典家具中唯一以官职命名的椅子,原为官家之椅,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此椅在北方统称“太师椅”,江南地区则叫“独坐”。
    这把椅子三屏式椅背,正中搭脑作书卷状,背板分二段攒框镶山水纹云石,下置壶门亮脚,两侧屏及扶手皆以开光镂雕绳拴环璧纹装饰,优美自然。整体简洁明快,俊雅端庄,古拙沉静之感。
    “刘老,这椅子不一般吧?”
    “你觉得呢?”
    “说实话,我对古董也有所了解,这把椅子看起来像是红木做的,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刘及之一边泡茶,一边说道:“你的眼力不错,这把椅子确实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而且不单单是这把椅子,房间里的这些家具,同样都有些年头了。”
    赵琦环顾着四周,赞叹道:“没想到,您老还是一位收藏家啊!”
    “什么收藏家,要不是……”说到这里,刘及之突然闭口不言,把茶杯端到赵琦面前的茶几上。
    接下来,两人面对面坐着,刘及之继续刚才饭桌的话题,讲着他经历的往事,赵琦也不显厌烦,充当着一名合格的倾听者。
    讲到后来,刘及之又提起了房间里摆放着的这些古家具,以及陈列柜中的瓷器。
    刘及之指了指陈列柜中间的一件瓷器:“小赵,你去把那只瓶子拿过来,我要考考你。”
    赵琦走过去,小心拿了回来,放在茶几上:“您老想问什么?”
    刘及之看了看赵琦,突然说道:“小赵,你是行里人吧?”
    赵琦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拿瓶子的手法,被刘及之看出来了。
    在古玩这行,不同的器物有不同的拿法,如果发现对方上手方法不合规矩便被视为外行,行家不会拿出其他古玩供其欣赏,也不会进行交流或交易了。同样,也可以反推。
    赵琦拿瓷器的手法很自然,这一点,只要是行家就能看得出来,敏感一点的,肯定会想到赵琦的身份。
    到这个时候了,赵琦也就实话实说了:“是的,混口饭吃。”
    刘及之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也就是说,今天都是你安排好的?”
    赵琦直言道:“今天我确实是过来见您的,不过刚才咱们的交流我可没有演戏,当然,信不信随您。”
    刘及之呵呵一笑:“我信,如果你全程都在演戏,那我也被骗的心甘情愿。那么,你说说看,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从您手里买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件宋代湖田窑婴戏瓷塑。”
    刘及之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厉声问道:“说,你到底是谁!”
    赵琦微笑着摆摆手:“老先生,不要这么激动,事实上,当年参与那些事情的,并不只有你一个人。而且,我也没有恶意,单单只是想买下这件瓷塑而已,否则,我把您灌醉了,不是更好得手吗?”
    “呼!”刘及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拿起茶几上的药瓶,倒出两颗药片放到嘴里吞下,闭着眼睛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哪个人的口中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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