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插曲过后, 容欺提议去林间寻些吃食,但又不放心将徐兰芝一人留在原地,于是决定三人边赶路边留意四周,若是有野兔之类的活物经过, 便就地停歇。
    西岛的山林于两人而言并不陌生。
    容欺:“要是没有邹玉川和离火宫, 兴许我们还能闲逛一番。”
    顾云行:“严帆同样熟悉地形, 邹玉川此刻应该无暇分心来找我们。”
    容欺想了想:“也是, 按脚程, 他们也该抵达洗心狱的入口了。”
    当日地动过后, 严帆陪方家兄妹清理了塌陷的山洞,又顺着地底石径一起抵达了牢狱外围。邹玉川有他带路,自然就会发现入口的蹊跷。
    徐兰芝听说过洗心狱的传说,不免有些好奇。
    容欺便同她简单讲了几句:“总之, 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邹玉川恐怕只能从白骨堆中寻白骨了。”
    他不无恶意地想道:但愿邹玉川知道他那位知己好友长着“六根脚趾”的事,否则还真是有的找了。
    “这么专注, 在想什么?”顾云行的声音从耳边飘来。
    容欺睨了他一眼,随口胡诌:“想到又能吃到你顾大门主的拿手烤兔, 我心里高兴。”
    “原来是惦记着这个。” 顾云行失笑, “行, 顾某定让容公子满意,不虚此行。”
    容欺哼了一声, 这事便算说定了。
    徐兰芝见两人你来我往, 幽幽道:“顾门主还会烤肉啊?”
    顾云行很是谦逊:“说来惭愧, 只希望崔夫人到时不会嫌弃在下的手艺。”
    徐兰芝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顾门主多虑了。”
    捉到一只落单的肥兔子后, 三人就地生火搭架。
    事实证明,顾云行在烤兔一事上的天赋能与他的武学天赋比肩。他处理兔子的手艺愈发娴熟,就连翻烤的时机都恰到好处, 不多时,兔皮泛起一层油光,香味便逸散出来。
    等到熟透了,他将兔肉分作三份,还特地往容欺的那份上撒了些辛草碎末。
    容欺:“不错。”
    顾云行笑着又塞给他几颗野果,说是甘甜无比,正适合解腻。
    在照顾魔头这件事上,顾云行称得上得心应手。
    容欺咬了口果子,瞬间强烈的酸意涌上舌尖。他强忍住没有吐出,咬牙切齿道:“你也吃!”
    顾云行便也挑了一颗去尝,看着神色如常。
    容欺狐疑地眨眨眼:“……甜吗?”
    顾云行点点头。
    容欺不信邪地又拿起一颗果子,顿时再次酸得眯眼。
    “顾云行,你骗我!这明明是酸的!”
    顾云行面露诧异之色。
    容欺冷笑:“装什么?你幼不幼稚!”
    顾云行认真道:“没骗你。”
    容欺:“……”
    他伸出手,示意顾云行把他吃了一半的果子递过来,试探着咬下去……真是甜的?!
    顾云行轻咳了声:“我是尝过之后觉得清甜,才决定摘些回来的。”
    这么说来,还是自己倒霉不成?
    容欺黑着脸,见鬼似的又去野果堆里挑拣起来。谁知接连咬了几个,竟都是酸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顾云行默默收回了野果:“吃多了伤胃。”
    容欺哼了一声,不屑道:“本就不想吃了!”
    三人稍作停留,从另一侧绕回了岸滩。
    他们原本想趁邹玉川不在,夺船离岛,谁知远远望去,三艘船竟都消失不见了。岸边,还倒伏着几个人。
    容欺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走近了才发现倒地之人都是船员,脖间一道红痕,是被人抹了脖子。其中有人还未气绝,容欺将人翻开:“怎么回事?”
    “有人劫船……”那人只留下一句便彻底断气了。
    容欺:“这剑法,是卢昊的手笔。”
    徐兰芝:“会是谁在这种时候劫船?”
    容欺:“卢昊杀他们泄愤……十有八九,劫船的人是混进了船员之中。”
    身处荒岛还敢杀了留守的船员,卢昊这蠢货还真是半点后路都不给邹玉川留啊。
    徐兰芝若有所思道:“离火宫前段时间与船帮起了冲突,帮主曹威死在了邹玉川手中,他弟弟曹江逃了出来……以他的性子,必然是要为兄长报仇的。也许船上混入了船帮之人!”
    顾云行沉吟道:“那就说得通了。能将邹玉川困死在荒岛之上,也算是报仇雪恨了。”
    容欺皱眉:“可是这样,我们也得继续待在这破岛上了!”
    难道他们又要自己造一艘船出来?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头疼。
    顾云行:“若真是船帮的人,兴许我们可以想办法与他们碰一面。”
    容欺:“昨夜雨势颇大,船帮的人未必能从风浪中全身而退,最大的可能……他们驾着船停在另一处岸边暂避。”
    顾云行点点头:“但这些目前都是推测。”
    容欺:“那就沿着海岸线一路寻过去。反正在这个鬼地方,我们出不去,也没其他事可做了。”
    沿着海岸线,三人一路往前,行至中午时抵达了一处山崖峭壁。
    上一次,容欺和顾云行不曾到过这里,放眼望去,高耸的山壁仿佛一道天堑,隔绝了荒岛与大海。此刻,他们在峭壁的侧面,海水冲刷着山石,也漫过双脚。
    ——没路了。
    徐兰芝像是发现了什么,她走到一处崖壁角落,蹲下身抚过碎石堆,道:“他们就在这附近。我灵州徐家与船帮素有几分交情,这是他们联络用的图案。”
    容欺:“难道在崖壁后面?”
    顾云行闻言以瀚海诀引动水势,海面之上骇然升起半人高的水墙。他运掌风拍去,水墙四散溅落,发出响声。
    这动静,如果周围当真有船只隐藏,也该察觉了。
    片刻后,一叶小舟自峭壁后缓缓驶出。
    曹江孤身立于小舟之上,划着船桨,朗声喊道:“崔夫人,你们终于来了!”
    ——竟然真是船帮的人!
    三人很快被接引上了小舟,入了海才发现那峭壁背后竟是一处海湾。经海水长年累月的不断冲刷,山壁向内凹陷出了大块区域,三艘船尽数停泊于此。
    出乎意料的是,崔心元也在甲板上。
    那一日,崔心元在镇上认出了容欺,知晓他们必有计划,便远远跟着,想着关键时候能策应支援。谁知邹玉川等来了人,直接扬帆起航。
    崔心元只好就近混入了一艘小船,伪装成是新来的船员。
    他不懂行船之事,在船上总显得笨手笨脚,就连外行人也发现了端倪。万般无奈之下,崔心元只好努力编了些谎话,说是离火宫魔人知晓他出门归家都要划船后,便不由分说将他硬拉来了船上。
    曹江说到这里忍不住笑道:“崔庄主居于湖心,怎么不算是划船的行家?哈哈哈,这可真是大实话啊!”
    容欺:“……”
    顾云行:“……”
    最后,还是崔心元意外撞见了船帮的人夜半聚众商讨夺船,双方才互表身份。
    “说来也巧,我们的人有大半都在崔庄主上的这艘船上!这不,有他相助,仅凭船上的一些器具,竟给我们捣鼓出了一堆武器。行船这几日,这艘船早就易主了。”
    曹江如今已接替兄长成了新的船帮帮主,他又说道,“我们听闻崔夫人被掳走之事,便留下记号,只等接应了。要是你们再晚来片刻,崔庄主怕是就要下船寻你们去了。”
    崔心元面色复杂地点点头,走到夫人身边时脚步有些虚浮。
    徐兰芝一愣:“你怎么了?”
    崔心元咳了咳:“没事。”
    曹江道:“夫人放心,崔庄主只是晕船,这都快吐一路了。”
    崔心元:“……”
    曹江的目光略过顾云行和容欺,而后大手一挥:“既然人齐了,那我们就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有我曹江在,邹玉川这辈子都别想在东海靠岸了!”
    徐兰芝也道:“迟则生变,还要劳烦曹帮主带我们回去了。”
    容欺看向顾云行,暗暗松了口气。眼下的境况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一路他数次担忧,总担心会因自己之故牵连崔氏夫妇,如今心中大石总算可以落地了。
    他看着崔心元牵起了徐兰芝,为她整理乱发,正想默默退回到顾云行身旁,却发现崔心元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没事就好。”崔心元面色仍显得严肃,语气却很温和,他看着容欺道,“我们一起回去。”
    容欺沉默了片刻:“……嗯。”
    崔心元怔了怔,面上浮出激动之色,抬手就想将容欺也一并牵过来。
    容欺自然没让崔心元得逞,侧身退到了顾云行身旁。
    虽说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真要如寻常父子般亲昵,他仍有些不习惯。
    崔心元也不强求,眼底笑意不减。
    曹江感慨道:“当日与顾门主和容公子海上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船帮已救了他们两次,容欺向来无所谓恩情之事,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是淡淡应了几声。
    很快,顾云行接过话茬,与船上众人寒暄起来。
    容欺乐得闭上了嘴。
    江湖正道到处是往来人情,纵然是顾云行,也免不了学会这些处世之道。容欺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他虽不屑为之,但也不愿做扫兴之人,索性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等着顾云行同曹江叙好旧。
    他听着耳畔浪涛拍崖,风声阵阵,眼角余光来回从顾云行绕回到崔心元和徐兰芝的背影上,眉宇间松快了许多。
    船行海面,没了旁人作祟,心境也大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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