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王培安的质问
    莺儿把话讲完,却见宝钗毫无所动,这让她觉得心里很憋屈。
    这似乎看起来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但最本质的问题是包括莺儿在内,坤宁宫绝大部分的奴婢,都跟宝钗这位皇后荣辱与共。
    所以一旦出现对宝钗不利的苗头,这些人就会自发为其留意。
    当然要做到众望所归,本身也需要高超的手段,宝钗自然是能达到这一点。
    “娘娘,下面可还有人说,小四爷是陛下受封太子的祥瑞,您可……”
    宝钗本是靠在软榻上歇息,听了这话顿时睁开了眼,只一眼就让莺儿闭嘴了。
    “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也别老是盯着瑶华宫,你们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娘娘,奴婢等也是为您着急!”
    “着急?着什么急?我的事用得着你们着急?”
    接着宝钗调整了姿态,平静说道:“各自做好自己的事,别给我惹麻烦,就算是尽了忠心了!”
    摸了摸自己腹部,这将是皇帝继位后的第一个孩子,一定程度上也可称为“祥瑞”。
    如果怀的是儿子,那就更是非同一般了。
    可宝钗一想到,自己已生了两个儿子,若再来一个儿子,可不就跟上一代一样了。
    “把我的意思传下去,往后不许再议论瑶华宫,违者……杖毙!”
    “是!”莺儿无奈应道。
    其实宝钗也知道,她这句话的作用时间,最多不会超过半年,然后便又会有人替她着急了。
    替她着急的人,往往是对她最忠心的人,这便让她也不好真的处置太严,否则又会损害下面人的积极性。
    如何把握其中分寸,如何维系好身边奴才,这是非常考验手段的事,而这只是皇后职责中的一小部分。
    所以坤宁宫这位置,没那么容易把它坐好。
    莺儿退下之后,宝钗便叹了口气。
    要说她没有一丝的担心,那当然也不可能,毕竟事情还未落定前,任何可能都存在。
    但宝钗同时也认为,黛玉不会跟她争,且朱景洪不太可能越过嫡子,毕竟这大明传承已经够乱了。
    当然,这些她都只能在心里想想,关于立储之事她绝不可能过问。
    所以眼下她能做的,绝不是在这里胡思乱想,而是要尽可能让儿子们成材,这才是堂堂正正之道。
    “庸人自扰罢了!”宝钗失笑。
    此刻她不免联想到,比起自己过世的婆婆,自己的心胸和隐忍,确实是还是差了不少。
    “说到心胸……今年下半年,待我诞下孩儿后,便该为陛下选秀了!”
    选秀一可以彰显她皇后的胸襟气度,二可以用来“稀释”后宫的恩宠,对她来说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转眼间,又是几天时间过去,距二月初九的会试只有两天,所有主副考官均已确定,且三场之题目也最终确定。
    其中朱景洪最看重的策问,题目乃是由他本人钦定,内容是如何看待当下朝廷清丈。
    这一次的科考,对朱景洪来说意义非凡,他必须要从其中选出典型,为干盛一朝开个好头。
    正月初八,朱景洪来到了上林苑,这里有一支混编军队,等候着他来检阅。
    这支军队共有五千人,乃是从侍卫亲军和京营选拔而来,专门做会试时的“号军”,即每个考试隔间的监考员。
    如今做了皇帝,朱景洪每日要么案牍劳形,要么是接见官员大臣,和军队直接接触的机会其实不多。
    虽然他对军队的掌控力超强,但他还是觉得时不时见见,可以巩固自己的威望。
    作为站在权力顶峰的人,此刻他已不可避免患上了,害怕失去权力的这种病。
    接见军队,少不了是阅兵训话,一番操作下来之后,士兵们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心中发誓一定要按照皇帝嘱托,当好这次考试的监考员。
    而朱景洪在训话之后,则是与一众将领返回皇宫,在弘德殿举行了闭门会议。
    参与会议的将领级别都高,除了五军都督府的大佬们,还有在京的侍卫亲军诸卫指挥使、京营各营总兵、副总兵及各卫指挥使,这些人都是军队中的实权派。
    而这次议事的内容很简单,主要是从军事角度分析,当前大明四方安全局势,并按照需求进行应对布防。
    议事足足进行了一个时辰,最终得出了三个方面的结论。
    其一南洋海上要关注,防备西夷再度来犯;其二是西南方向依旧不稳,一旦生乱要及时介入;其三是东北面的朝鲜日本,还是不断有贼人造逆需重点防备。
    总的来说,当前大明周边局势还算平稳,只是一些重点地方需要关注。
    议事结束后,朱景洪又下令在武英殿赐宴,要与一众将领同乐。
    转眼又是两天时间过去,干盛年代的第一次科考开始了,冯渊这位数次落榜中年举子,再一次踏进了考场之中。
    会试第一场在二月初九,然后在十二日、十五日测第二第三场。
    前后一共七天,对朱景洪来说一晃就过,但对举子们来说则难熬得很。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当前会试举行之时,京城内的话题大多跟考试有关,学子们一出考场就在交流,即便回住处也会找同住之人聊聊。
    冯渊也不免俗,只不过他跟别人比起来,多少要从容那么一些。
    这次科考他选择了剑走偏锋,直白且激进的表达了对朝廷新政的支持,同时从庶民和朝廷大计两个方面,论述了朝廷推行新政的种种好处。
    答完最后一场考试后,冯渊便回到了住处等消息,他已经做好了落榜的准备。
    举子们考试完解脱了,但那些主副考官们可得忙了,将近四千五百多人的答题,要看完绝对是很费力的一件事。
    首先誊抄弥封完成,就花费了四天时间,这一步那些文字不过关,以及不注意避讳的答卷,直接在这里就被淘汰掉了。
    每次科考,都少不了犯低级错误的人,说来也是奇也怪哉之事。
    试卷誊抄完毕后便是分送,即送到阅卷官手里进行审阅,这一步是在主考官、同考官监督下抽签分配,所以阅卷官员也不知道自己改的是哪位考生的卷子。
    阅卷人员将初阅后中意的卷子,推荐给同考官,这类试卷叫“荐卷”。
    同考官即副主考,会在他中意的试卷上批一个“取”字,批了“取”字的卷子再送给主考官,如果主考官也中意,则会在试卷上批一个“中”字。
    而一些责任心强的考官,则会抽查未考中的“落卷”,主考官也有权力调阅副主考官未“取”的荐卷进行复核。
    比如此番主考官之一,都御史王培安,他就比旁人忙得多,专门找各处“落卷”进行查看。
    冯渊的剑走偏锋,这一次还是被黜落了,连到同考官手中的机会都没有,他前几次科考基本也是这待遇。
    总体来说,相较于那些早早蒙学,勤学苦读的举子们来说,冯渊近二十岁才发奋,底蕴上确实差了许多。
    但这次他比较走运,他的卷子被王培安翻到了。
    看完了冯渊的答卷,王培安便问阅卷官员道:“这份答卷,条理清晰,叙事详实,内外皆备,为何不取?”
    改卷的是一位翰林院编修,也曾是前届科考中的佼佼者,在看了冯渊的答卷后,遂答道:“回禀总宪大人,此人文藻浅薄,只看其文首便知,其学问……”
    这位阅卷官对王培安很畏惧,但同时又有那么一丝优越感,毕竟他是翰林院庶吉士,而王培安只是个举人出身。
    在他侃侃而谈之时,王培安目光中已有怒火,接着他便斥责道:“所以你只看了文卷开头,后面的都没看……就黜落了此人?”
    被王培安这般怒声质问,这位翰林院的编修顿时被震住,以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
    “此文经义不明,论事不……”
    “我问你是不是只看了开头,就黜落了此人?”王培安又问。
    当然就是这样,可是能承认吗?当然不能。
    依照规制,只要文字格式没有错误,阅卷官就该把文章看完,这种只看开头就黜落考卷的行为,当然是违反律令的做法。
    当然,这样做的考官很多,毕竟确实很多文章只看开头,就基本可以断定是什么档次。
    所以从没有人在这件事上纠结过,谁知今日遇上了王培安。
    王培安确实刚正,但也知道见好就收,眼见震住了眼前这人,他便接着说道:“此卷行文质朴,所言之事鞭辟入里,且于时政见解新颖,为何不可入选?”
    这算是给这位阅卷官台阶下,如果此人不识趣的话,刚才的事王培安可就不会轻轻放过。
    这位阅卷官自然明白其中深意,他知道王培安做得出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所以无奈之下他只得妥协。
    “王总宪,可否让卑职重新审阅!”
    “拿去,仔细的看!”
    于是这人只能重看,并最终把答卷放到了“荐卷”一处,之后答卷便该被送往同考官处。
    正常来说,得同考官看完之后,取中的试卷才会交到几个主考官处。
    但作为主考官,王培安可以直接提走答卷,与几位主考官一同审阅,所以他毫不吝惜动用权力。
    今日他看了不少试卷,即便在那些落卷中,也多的是文采斐然之卷,但王培安都没有将其提出。
    只因他看的这些卷子,基本没有民生疾苦,即便有也只是泛泛而谈,只有冯渊这篇论述详实。
    拿了卷子,王培安第一个找到了赵玉山,这位最重量级的主考官。
    冯渊卷中说了很多新政的好话,也确实有其深刻见解,但其文采确实差了些,在赵玉山看来还需磨炼。
    可王培安认为,此人哀民生之多艰,道出了新政对庶民的好处,虽然文采差些但瑕不掩瑜。
    换言之,王培安主张将此人取中,赵玉山深思后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把其余两位主考官请了过来。
    另两位主考官是大学士叶炳维,吏部尚书郑显林。
    叶炳维还在细看文章时,郑显林便已支持王培安的看法,这算是他对王培安的示好。
    眼见赵玉山态度暧昧,叶炳维也不再多说了,于是也赞同了王培安的看法。
    最终,四位主考官达成一致,冯渊的答卷被放到了高中一栏。
    转眼又是七八天过去,时间来到了二月二十五,今日便是放榜的日子。
    冯渊并不着急,但他的一众同乡们,已经相互招呼一起去看榜,没办法冯渊也只能跟着去。
    会试放榜是在大明门外,多数举子们早早的就到了,其中老的少的都有,还有跟着他们来的仆人。
    大明门外的天街虽宽,可好几千人都聚过来,便让此地仍显得拥挤。
    为方便举子们看榜,在天街左右各设置了两个榜单,所以现场围成了四个核心。
    “金陵宋子瑜宋老爷,高中会元……高中会元!”
    才走到现场,冯渊等人就听到了这句,然后一众金陵士子尽皆欢呼。
    宋子瑜原本是金陵乡试解元,如今又高中会试第一名为会元,如此看来一甲已经在望了。
    如果殿试顺利高中状元,那可是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更确切的说是六元及第,这可是非同一般的祥瑞。
    大明开国到现在,三百四十余年过去,前面也就两位三元及第,六元及第可谓前所未有。
    所以,金陵众人与有荣焉,也是很正常的事。
    冯渊当然也为朋友高兴,但此刻他更关心自己是否得中,于是便催促同乡速去看榜。
    其他人的心情和他差不多,在欢呼后也更在意自身,于是纷纷赶赴榜单前。
    而高中会元的宋子瑜,此番并未与他们同往,毕竟他这样有实力的人,自然是会派人前来查看,如此才算是有逼格。
    且说冯渊一行,他们好不容易挤到了榜单前,果然看到了第一名是金陵宋子瑜,然后他们便开始找自己的姓名。
    一路看下去,冯渊是越看越心凉,最后甚至都不想看了。
    而在他周围,多的是垂头丧气之声。
    参加会试的举子有四千五百余人,而本次会试只录取三百五十人,落榜本就是绝大多数。
    “冯兄,你中了!”
    听到同伴的惊呼,冯渊只是茫然应了一声:“啊?”
    “冯兄,你中了!”
    冯渊笑了笑,随后答道:“中了邪还差不多!”
    以往几次科考,他也没少被人捉弄过,所以他是根本不相信。
    这时又有人道:“你真的中了,不信你自己看,倒数第三行那是谁?”
    连续两个人这么说,而且语气焦急不甘,冯渊这才半信半疑看了过去。
    然后,他整个人就都石化了,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籍贯和姓名。
    “我……竟真的中了!”冯渊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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