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兴龙回到自己办公室后,刚好办公桌上放着一封信。
    信是从湘省邵阳寄来的,寄信人叫冯若奇,是毕兴龙的同乡兼同学。
    两人一起在湘省老家上学,一起去鹰国剑桥大学医学院留学,解放初一起响应号召回到国内,一起进的协和医院。
    所以两人的关系简直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在去年的人员精减中,协和医院呼吸内科的毕兴龙被林三七选中,留在了昌平分院。
    而冯若奇因为是外科医生,不幸进入了分流名单,全家都回到了邵阳老家。
    毕兴龙拆开了信封,摊开信纸,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兴龙兄,你寄回来的粮票和钱我已经收到,真是万幸有你这个好兄弟,否则这日子我也不知道怎么样过下去。
    回到老家后,我家原来的房子和田地已经全部分给了村民们,我的父母兄弟们已经全部过世,全家独留我一人,家乡还是那个家乡,家却不是那个家了。
    我现在住在村东头的义庄里,就是原来停放棺材的地方。
    义庄很破,屋顶都只剩下半个,我不得不用茅草勉强遮住了半个屋子。晴天还好,雨天屋子里全部都是湿的,我带回乡的书籍全部都浸湿了没保住。
    回村后,村里让我和妻子一起下地种田,可怜我只会读书看病,哪会种地呀?于是我提出能不能当教师?或者会计之类的,被村长嘲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现在我在田间劳动,村里人嫌弃我没体力,别的男人是一天10分,我只有6分,这导致我们家的粮食永远都不够吃。原来下乡时我160斤,现在只有110斤的体重。
    偏偏我小女儿生病了,一场小小的感冒最后变成了肺炎,可惜我空有一身医术却无药可治,原来都准备好失去这个女儿,恰巧你的书信到了,钱和粮票也到了。
    所以愚弟回这封信,一来是表达我的感激,二来还是感激,如果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我一定让我家小格格拜你当干爹。呵呵。真羡慕你能留在首都,能继续当医生。
    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彻底完了,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跟王深他们那样,留在国外当医生,唉,对不起我妻儿啊……”
    毕兴龙放下信件,久久不能言语,随后想到了林院长的嘱托,瞬间有了信心,于是拿过笔纸,快速书写起来。
    “若奇老弟,你的回信我收到了,知道你现在境遇,我内心很难受,也很焦虑。我知道你信中所表达的苦难,应该远不及现实中苦难的十分之一二。
    不仅仅是你,我还跟刘文云、付小平、尚安等老同事都有联系。
    当年我们一起从国外回来进的协和,如今你们都被遣返回老家,他们的生活同样陷入了巨大的困难当中。
    但是若奇,你要活下去,勇敢活下去。我这次来信,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中医院的副院长林三七同志知道了你们的困境,决定拉你们一把。
    你收到的粮票和现金,不是我给的,都是林院长给的。
    林院长让我转告你们,你们都是国内最精英的医学人材,是国家最需要的医生大夫,一个个都非常宝贵。
    现在我们中医院正在开展的肺结核治疗课题已经成功,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医院肺痨科就会扩大规模,甚至单独成立一家传染病医院,这时候就需要大量的医护人员加入。
    林院长的意思很明确,到时协和不招回你们,我们中医院欢迎你们的加入。有机会他会一个个把你们从老家捞出来,让你们重新回到首都,重新穿上白大褂。
    所以若奇,再苦再难也要撑下去,这次随信寄来的汇款单100元,也是林院长给的。林院长以国士待我们,我们也必要以国士待之。
    加油,我们首都见,这一天不会太远。”
    毕兴龙写完信,又填好汇款单,准备去昌平邮电局。
    刚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隔壁的蔡春华、杨光、傅津生几人也拿着几封信件过来了。
    “哟,老蔡,你也去寄信?怎么样,联系到几个?”
    蔡春华唉了口气:“我联系到了6个老同事,那日子过得,唉……其中李书锦已经没了,想不开跳了河……”
    “啊!李书锦没了?啊呀!”
    毕兴龙、蔡春华、李书锦都是原来协和医院的,现在猛然听到一位老同事想不开自杀了,心中的悲伤难以自持。
    “他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好好的康奈尔医学院博士,唉……”
    杨光和傅津生听到后也是心里难受,他们太难理解下乡医生的难处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看不到希望的一种精神绝望。同时他俩也万幸,好歹他们是数字医院出来的,哪怕被遣返回老家后,军人的心理素质都是过硬的。
    杨光拍了拍蔡春华和毕兴龙的肩膀:
    “别伤心了,咱们抓紧时间完成林院长交待的任务吧,快点把信件和粮票现金寄给老同事们,给他们希望,让他们一定要坚强活下去,等着组织招唤他们的那一日。”
    蔡春华抹了抹了眼泪:
    “老杨说得对,咱们得抓紧时间,其他几位同事都有写信去联络全国各地的老同事吧?”
    傅津生扬了扬手里一刀信件:
    “大家都联系了能联系到的所有老同事,这不,我正要去邮电局呢。”
    “走走,一起去!”
    “你们说林院长报喜,上级部门会不会觉得我们中医院疯了?肺结核都能治愈?”
    “咱们又没学术造假,能治愈就是能治愈,每一份资料咱们都是真实的,每一篇论文数据都是有据可查的。”
    “要说林院长真是一个神人,真不知道他是哪里搞来的神药……”
    ……
    ……
    第二天,林三七抱着一份厚厚的材料,跟着沈院长,纪副院长一起卫生部大院。
    部长办公室里,李德全部长看到三人进来,眼光一直放在林三七身上。
    “哟,中医院及时雨怎么正月初五就来部里了?我可先说好,拜年可以,咱们新社会了,可不兴给领导送礼哟。”
    林三七却是笑呵呵拿出一个铁盒子:
    “现在我是李部长手下的一个兵,鲁树人先生不是说过嘛,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一个好兵,所以我这不是过完年早早来给领导拍马屁,争取早日升官,把我们沈院长给顶了。”
    沈院长假装生气:“那我走?”
    林三七赶紧求饶:“院长您不是走,您是高升,来部里当部长呀。”
    李部长一听,脸一板:“那我走?”
    随即老太太自己就笑出声来,几人也跟着一起笑。
    “坐坐坐,你们三位大院长大过年的一大早就过来,肯定是有什么重大事件吧?赶紧说吧。”
    沈院长亲自将一份文件夹放到了李部长面前,喜气洋洋道:
    “部长,我们是来向组织报喜了,我们首都中医院已经正式攻克了肺结核,成为全世界第一家能治愈肺结核的医院,这是我们中医院,是我们新中国的无上荣光啊。”
    李部长一听没有预料之中的惊喜,反而有些怀疑地看向三人:
    “你们在搞肺结核研究我知道,但你们从提出口号,到今天为止,一共才过去7个月时间吧?可能还不到7个月。外国了上百年都没办法攻克的疾病,你们这么短时间就攻克了?”
    李德全部长可不是没见识的女人,她是当年也是女子大学毕业,毕业后嫁给了冯玉详将军,到过世界各地访问。
    这样一位奇女子,自然是知道肺结核病代表了什么。
    在她的心目中,如果连西方发达国家都攻克不了的疾病,就凭我们国内几乎没有医学研究的环境下,怎么可能攻克得了?
    正因为老太太有这么一个“偏见”心态在,所以她对中医院在搞什么肺结核课题并不是很关心,也不是很相信中医院会成功。
    甚至一次都没有去中医院视察过。
    在她的心目中,中医院肯定也跟其他地方一样在放卫星,完全就是浮夸风刮到了卫生系统。(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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