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六。
    ——霖雨斋——
    小湖旁的银杏木亭子里,一柳目美人慵懒地倚着银杏木圆柱,近看,其人眉目中透着十足的魅色,一双柳叶眼媚如丝,温柔似水,平静如墨龙回潭,只瞧一眼,仿佛能够陷进去,唇红似桃粉,鼻逆流而上的挺拔,肤白胜雪,周身气场又有几分厌世,孤傲,仿佛写着‘生人勿近’。远看,仿佛瞧见了一支长于无人的幽谷高山,孤冷不群的玄色玫瑰,岁月静好但深藏不露。
    “阿荆,你在干嘛呢?”美人稍微大声唤道,声音如高山流水般婉转空明,语气温柔。
    三百步远地楼阁亭台分外向阳圣洁,低调地奢华,不怒自威地朴实,儒雅风流地画风,仿佛是画中仙境,又染几分适宜的人情冷暖,红尘繁华。流水潺潺自地中流来,相鸣嘤嘤好鸟高歌,一阵阵拂过花红柳绿地暖风飘来,吹起美人的衣角,沙沙交映地三彩叶,也吹开了琼楼玉宇间木门。
    推开塑神鸾繁花地门,一穿着藕粉色交领长衫地少女从屋子里走出来,扶着门,看着美人的方向,微微一笑,一袭长衫好看极了,飘逸而美丽,配着少女笑吟吟地脸庞,“养鱼,养鱼不得有点东西给它们吃吗?你要是饿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忽然,从远处听见一阵阵稳健的脚步声,顿时风停了,旁的内侍女使见了人,纷纷叩首,轻声道:“拜见王爷”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瞧见,那身灰色狼图腾圆领袍,那俊朗卓绝的冠玉面庞,那矫健挺拔的身板儿,特别是一双凤眼,显得沉静、冷淡、克制,眼神坚定,有势而又有力,如何也有些淡淡的疏离感,稍显迷离,隐隐的含力感。帝王之霸气雄威,将军之身姿矫健。这般洒脱阳刚的俊朗,放眼天下,又有几个能与之并肩的?美人看清是谁后,又看向荆浣,“阿荆,你先回去,自己好好呆着。”
    “嗯,”荆浣颔首,见那人有点眼熟,就觉得来者不善,刚转过身,又回过头,“你小心点儿,这人不大平安。”
    “别担心。”左弋之对着她很是良善的笑笑。
    目送荆浣离开,左弋之一改方才温柔善良的模样,倒没有很狂,只是冷冷淡淡,如一滩河水,叫人觉着恬静安谧也孤世而立,神圣不可侵犯。她不喜欢笑,仅仅是因为荆浣重要,平常的她都是这副模样,岁月静好的模样。这样的女子该是不足以惊艳的,但最适为人妻,为人母,若不是那身段与美貌,她也就得一贤良淑德之名吧。
    “不务正业。”风目透出几分鄙夷,那男人长身玉立,英姿勃发,与旭日争辉。
    美人依旧慵懒地倚着柱子,眯着眼,利落熟练的开折扇,轻轻挥动着扇子,给自己下巴扇扇风。真真是风情万种,安谧美好。
    旁人见了,都挪不开眼,心里小鹿乱撞,这美得过分了。
    “先把如意草和黛粉叶撤了。”美人冷冷淡淡地道。
    “你看不惯?”
    “雪…大娘娘应该是中得毒该是误西毒,此毒你自行查查就清楚了。剂量不大,不致命,按理来说,不会晕睡那么多年。”
    误西毒,误西毒,就是耽误上西天路的毒,将人弄得半死不活,又能保证中毒者多年不死。
    这话是说,是那两种花导致姜雪氏晕睡多年的?
    “照她说的办,把郝萧叫来。”
    院子外的小石子路上,赵何正在和郝萧闲游聊天,刚好路过,郝萧原吃着红石榴,后又藏在了身后,恭恭敬敬行过礼,“主子,”顿了顿,“怎么了?”
    郝萧,夷王府药师。善良大方,彬彬有礼。
    “主子。”赵何轻唤一声。
    “去配点解花草毒的药。”不止姜浯看见了他们藏在身后的红澄澄的石榴,左弋之也看见了,且,顿时就感觉自个桌上的柿饼不香了。
    郝萧瞧见左弋之那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主子。主子息怒,下次,不,一会属下就去盘查王府上下所有花草树木,有没有毒性。”
    说完,就拉着赵何采药去了。
    “母亲那,你想怎么治?”姜浯慢慢走到亭子里,坐下,看着左弋之。
    “逐个击破,只有没有废物干扰,顶多五年。”
    “你手怎么样?”
    “不关殿下的事。”
    “至于冷冰冰的?”
    “我感觉挺好的。”
    给左弋之气得志满,“五年后,若是母亲未好,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不希望有废物干扰,慢走不送。”收拢玉骨扇,一举坐直,缓缓起身,又展开,轻轻挥着扇,吹着微风,挺直着腰,抬着头,朝屋子里面走去。好似步步生花,带着一缕微风,颇为惊艳美好,好似那仙子不慎入凡尘。
    目送左弋之回去后,赵娘看了一眼姜浯,见姜浯眉目间有几分怒意,走向前,柔声劝说:“三哥儿,莫气。她再不济,也有把握能医好娘娘。人无完人嘛!何况,她的心地还是善良的,容貌也是生的漂亮,恬静安谧的。若是哥儿看得上,收入府中做个侍妾,夫人的,也还不错。”
    王府众人皆知,这赵娘在有真才实学的前提下,喜欢的就是这样,骄傲自信,心善稳重的。
    对这些事,姜浯倒是满不在意,“过段时日,老二有提出主持我的选妃大典。待选妃日到,老五选的了,我自会纳了,不过是绵延子嗣,奶娘不必担心子孙后代之事。”
    怪的是,他莫名的对这些贵女都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什么通房丫头,在夷洲时,虽与青楼花魁有私交,但真只是朋友关系,两个人都没有想过更近一步。只有那个薄红梅色的身影,一直印在他心中。
    “哥儿…哥儿如今才弱冠之年,怎么就对爱情心灰意冷了呢。哥儿以后一定会遇见一个惊艳了哥儿的青春年华之人,哥儿也会与她相知相惜,相濡以沫。”赵娘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那…我要是想要左凇呢?”姜浯扭头看着赵娘,眼神真挚的很。
    可赵娘一听到那个左字心头就一怔,嘴好像被堵死了,说不出话来。姜浯忽然想起左弋之那句“我就是我,只有他人像我。”蓦然回首,那人却不在灯火阑珊处,也不在青山长亭外,不在夕阳古道边,门还开着,四射的光彩照耀着,射入屋子,只转身走了。
    下午
    佑康殿。
    这宫殿算不得宫殿中的娇俏少女,却似沉稳大气的贵妇人,一切混杂药味被馨香清甜的光草香遮盖住,也还过得去。卧房里,不用那些衣装千篇一律地女使婆子们来衬托床边的鹅黄衣裳的美人,美人已然妖媚得勾魂摄魄,床上躺着位与宫殿一般沉稳端庄,芳华不老的妇人虽晕睡着,却不失气度。左弋之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青灰色的瓶子,取出一粒药给雪太后喂了下去,边收拾匣子边说:“中毒六年,毒入心肺,毒不是单种的,更像是被灌了多种毒…”
    这匣子不简单,那两个少年怕是会记一辈子,这可是他们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地琼楼玉宇中,费尽千辛万苦寻回的。那屋子…书房里呢,书架上,书桌旁摆满了书,桌上都是些乱放的纸,地上的纸团更多。到处都是一不小心沾上去的墨,砚台也是到处放。药房里呢,摆满了瓶瓶罐罐,五颜六色的药瓶,还不带写名的,一些工具什么的更是乱,有些还得重新安装了,用来实验的小动物都关在一起。纺机上还缠着各种彩线,一旁的罗汉床上还丢着绣绷和布料针线盒。桌上的糕点果子也是杂乱无章。柜子关没关更是看她心情。别的地方,害!都说不出口了…幸而只是乱,跑来跑去还是没有灰尘飞起。
    也够要命的!两个女儿家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真是…
    忽然,左弋之虽还微微启唇,却没有声音传来,姜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一个戴着玉色面具,着草色褙子,象牙色抹胸,象牙色褶裙,曲线玲珑的少女,就站在大殿门口,手扶着门,目不转睛的看着左弋之,见她看过来,还笑一笑,温暖治愈至极,试问这个的女孩子,谁不喜欢?
    “阿荆。”她眼都亮了,一笑,欢天喜地的跑过去,拥荆浣入怀,轻声唤道。
    “弋之,你们这到底是在干嘛,那个人是谁?看样子好像是中毒了,你要救?”荆浣言笑晏晏地,好奇地看了几眼殿中众人,多看了几眼躺着的那位,又收回了目光。
    倒不会有人忧心荆浣,左弋之退开,摸了摸荆浣的小脑袋,笑着说:“你别担心,我做事自有分寸,你就站在我身后就好,我会保护你的。”
    “嗯嗯,”荆浣声音有些嗲嗲地,软绵绵地,搂着左弋之的腰肢,“弋之,我腿有点疼,那天,他们抓你就要走了,我一着急,追了几步,没站稳就绊了一脚,你帮我看看,我最喜欢你给我按腿了,又温暖又舒服。”荆浣的笑颜挂在了眼里,真挚刻在了骨子里,美丽浮于皮囊之上,勾得左弋之觉得对不起她,就是丧尽天良。
    一双楚楚可怜而深情款款的桃花眼更叫左弋之怜惜,然而更厌恶姜浯。抛下姜雪氏,去给荆浣看病,姜浯喊不住,也就罢了。
    偏走前,左弋之还回头瞥了姜浯一眼,眼神冷淡,如一支雳剑,横穿皮肉,印入心头,仿佛在“你真叫我恶心“。就差一句“心如蛇蝎”就同话本里,侧室陷害正室欺负侧室,主君误会正室后的经典情境一样了。
    若是荆浣真的出事,左弋之怕是会不顾一切去报复吧!荆浣是左弋之赌上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亥时。
    霖雨斋浴池
    王府也没有苛待她们,她们有时以牛乳做浴水,加上等玫瑰为辅,有时以青木香、藿香、沉香、丁香、熏陆香做的五香汤沐浴,香味刚好,水温亦适中。她们二人以前也是如此,又有琉璃坊的瓷肌膏加持,那叫一个冰肌玉骨,怕是待到年老,也美得叫及笄之年的丫头们,自愧弗如。
    二人携手共浴,下了池子,池水稍稍上涨,几乎不见水花,两人还把玩起了池子里的玫瑰花瓣。曼妙纤细地玉臂如惊起地一只只美轮美奂地鸥鹭,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方合意。“阿荆,可有大哥哥的消息?”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安扈阁下那边也没有传来消息。弋之,那个病倒的到底是谁呀?”
    “听话,身处乱世,身不由己,知道的越少越好,活得清颜娴静。”左弋之摸了摸她的头,顺着柔顺的发丝,摸索下去,搭在她肩上。
    “可我有点好奇。”荆浣还有些不甘心。
    “好奇心害死猫。”左弋之吓唬她一般,奶凶地。
    没一会,荆浣就老老实实去睡觉了,左弋之看着她的样子,莞尔而笑,“阿荆,你能一直这样就最好了,只要你在,不论什么,我也能好好的。”
    后,左弋之找到自己药箱,取出一个小盒子,拆开却是个机关,是个类似于千纸鹤一样的尺素,往里面放了一张纸,走到窗旁,放飞了尺素。抬眼,却见自房檐飘扬地灰色衣袂,那人却没有去抓那尺素,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下来吧!就这么不放心?”左弋之心平气和,凉薄淡漠。
    那人即使那日陪同左弋之回宅子取药匣地橙衣男子—洛江,他换了一身衣裳,灰色的交领长衫,不是不好看,但显然鲜衣怒马更合适他。他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到窗边,漫不经心,说:“差不多,那个机关就是最好的理由。”
    “所以,别乱跑进这地方,哪天可能就出不去。”左弋之扬唇,却没有分毫笑意,淡漠肃冷。
    “你身边那个丫头好可爱。”刚被抓来的那天,荆浣一个不小心让他看到了自己的真容,真是温柔可爱端庄的典范,颇有一股小家碧玉的风度。
    只是一个微小的声音,引得洛江斜眼一看,瞧见了左弋之垂直放着的右手衣袖中,露出鎏金匕首剑鞘的一端,左弋之眼中肃杀之气多了三分,就那么镇定自若的看着洛江,更感觉暗处也有不少的戾气。
    脑补了一场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洛江有点儿惊,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好可爱。不过我很疑惑,你们两相依为命,为什么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你却刚强的要命!”
    这才放下心,左弋之收起匕首,甩了甩衣袂,“要是有你最信任的人保护你,你愿意让自己手,沾上别人的鲜血?”
    他耸耸肩,满不在乎,目光全落在了里面,“诶,她的腿是怎么了?我这有药,你帮我代传一下嘛。”
    那樱色的药瓶可可爱爱的,和荆浣般配得很,左弋之轻笑,“她是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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