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你呀!”,手指轻点柳无风,柳无涯哈哈大笑“走,你我兄弟好生痛饮畅叙一番”。[燃^文^书库][.[774][buy].]

    福伯房中摆开便宴,菜肴虽少却也算得上精致,昨天下午才通知自己要来,准备时间甚少,又是在这样的乡下地方,能凑出这么一桌,柳无涯只看看席面儿就知道柳无风的确是尽心了。

    斟酒开席后,柳无涯却矜持着东绕西绕,最终还是柳无风先忍不住了,捧着酒壶边斟酒边小声笑道:“听说,三哥如今是在当朝首辅的杨相公府中做事?”。

    “是”,柳无涯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很随意,很淡然,愈是如此,越惹来柳无风啧啧赞叹声道:“杨相爷可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富贵人,好机缘,三哥真是好机缘”。

    见柳无风对自己已是彻底服软,又伺候的小心尽力,志得意满的柳无涯也就不再吊他胃口,“五弟,你如今在那位将军属下,所司何职?”。

    脸上尴尬一笑,柳无风放下手中酒瓯坐定长叹声道:“跟三哥一比,愚弟这么多年算是白混了。也不怕当兄长的笑话,愚弟入军十年有余,如今不过是一个管着二百兵的小校尉,在节度副使田承嗣麾下”。

    “田承嗣!”,听到这个名字柳无涯也是一愣,“五弟你怎么到了他手下?”。

    拿起身前酒樽,也不就菜“咕咚”一饮而尽,柳无风满腹怨气道:“军令如山,愚弟有什么办法?想我入军多年,战阵厮杀也自诩当得上‘勇猛’二字,悔不该当初少年气盛。种下这多年苦果。”

    “噢!莫非其中还有隐情?左右无事,五弟你且说来听听。”

    触及愁肠,柳无风也不邀饮,也不等人来劝,“咕咚”一声又将樽中酒一饮而尽,反手抹了抹酒水淋漓的嘴角后沉声道:“三哥你也知道小弟幼好舞枪弄棒,当日入军正好得其所哉,初入军时。每遇战阵小弟奋勇争先,积了战功的同时也得了上官青眼,不过六七年的功夫,愚弟好歹也积功升到了中镇将,虽说不上光宗耀祖,倒也称得上如意”。

    中镇将在唐朝官制中属于从五品上阶,是正儿八经的中级官吏。在柳家于军中毫无背景地情况下,柳无风纯凭战功仅用六七年就升到这个位置,实在是算不得慢了。听到这里,柳无涯兴趣欲浓。乃追问道:“噢!既是如此,那五弟今日……”。

    “坏就坏在这张嘴上”,仰首处又是一樽酒尽,柳无风脸上满是追悔莫及的神色,“愚弟生性好武,又是纯凭战功升上来的,因就好战,不想就此得罪了新任节度使鲜于大人”。

    “鲜于仲通?”。

    听到这个名字,柳无风脸上既是愤然,但更多的还是无奈。“鲜于大帅入主剑南军政大权以来,在应对吐蕃方略上奉行以守为本。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攻’字儿,可叹我蠢笨。在鲜于大帅甫上任之初大聚众将以问军策时。我就慷慨求战,言必称攻。就此一下在大帅心中坏了印象”,说到这里柳无风忍不住再去端酒樽,“其实现在想想,所谓‘聚将问计’不过是走走形式,以显主帅心胸宽广,能广纳谏言,本就是官场惯例。可叹愚弟那时候实在太傻!经此一事后,愚弟先是被调出中军,随后几年辗转西线各处,那个地方也呆不长久。又遭逢前年不顺,奉命押运的军粮辎重被吐蕃人袭夺,全仗同僚力保才勉强保住性命,不过过往战功及职司却被一笔抹干,就是如此,愚弟成了今天管两百人的小校尉。田副使到本道任职后,愚弟又被直接划拨到了他的麾下,如今驻在北部山地,因军中无事是以请假省亲,原本今天就该回去地,只是昨日听福伯说三哥回来,所以才又耽搁了一日”。

    看着当年英气勃勃的柳无风如今困顿满脸,酒不离口,柳无涯也感唏嘘,柳无风的经历听来曲折,但细想想他的脾性,得了如今这遭际还真是半点不出人意外。

    一时听完,柳无涯也跟着叹了两声道:“当官的第一要义便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攻,说的谈何容易,除非有灭其一部,斩杀贼酋的战果,否则些许小胜于鲜于大人有何意义?但若是一个攻地不妥,便是丧师辱国之罪,鲜于商贾出身,这账他还算计不过来?五弟你糊涂!好歹也该看看风色琢磨清楚他心思后再说话,那儿有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就大放厥词的?”。

    “愚弟是糊涂,只是时光难以倒回,如今纵然是吃后悔药也来不及了”。

    见柳无风一脸追悔莫及,柳无涯也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罢了罢了,这两年借着相府,我也算也与鲜于大帅有些交情,正

    次回来也正要拜会他,你且先别急着回军中,届时随他就是,升官不好说,好歹也要调回中军官复原职,剑南之北那穷山恶水的,有什么呆头儿”。

    “多谢三哥费心了!”,满脸感激的柳无风站起身敬饮了柳无涯一盏后,这才坐下续道:“只是愚弟却不愿再到中军了”。

    “这是为何?”。

    “来来,喝酒!”,陪着柳无涯再饮了一盏,柳无风这才摆开长谈地架势道:“这几年下来,鲜于大帅对我的印象早已是根深蒂固,纵然这次磨不过三哥的面子把我调回中军,十成十也不会重用,我正值年富力强能战之时,天天领个闲差养老又有什么意思”,言至此处,柳无风边替柳无涯斟酒,边用愈发推心置腹的语调道:“再则兄弟心里也有个想头儿,鲜于大帅虽说如今在剑南说一不二,但刚刚山那边吐蕃人大举来袭,别说他自己被蛮子给围住了,就连太后及唐大人也被困在了跃虎台。这事儿无论如何只怕都难善了,咱兄弟说句知心话,眼瞅着鲜于大人就要倒霉,我再往上凑岂不是自找晦气?”。

    柳无涯此来剑南,为的正是此事,是以听柳无风说出这番话来,深知内幕的他哈哈一笑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此言果然不假,看来五弟这几年的苦毕竟没白吃,如今也会看风色了。你能这样想自然是不错,但此次却是多虑了,吐蕃来袭之事,鲜于大帅吃挂落是免不了的,但要说就此丢了帅位还不至于。这节上你尽管放心就是”。

    脸上见红,分明已有了酒意地柳无风闻言连连摇头道:“太后担惊蒙羞,这可是天大的事儿,他鲜于仲通能按地下来?三哥你莫要诓我”。

    见柳无风竟有不相信他话的意思。志得意满地柳无涯那儿受得了,“鲜于仲通是不行,但你忘了鲜于的上面可是还有杨相地”。

    “跃虎台被围事涉太后,杨相毕竟是太后地堂兄,这胳膊肘子还有往外拐地道理?”,打出一个响亮地酒嗝,酒意上涌的柳无风紧瞪着柳无涯道:“除非此次太后被围之事杨相早就知道”。

    “那是自然……”,受不得柳无风这个窝囊废对自己的怀疑,受激不过的柳无涯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出之后。话刚出口他已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看了看醉意醺然的柳无风。心事这才放下几分,但脸上已没有了好脸色。“你到底去不去?”。

    “三哥勿恼。兄弟我可怜哪!这几年过地都是什么日子,弟弟我实在是害了怕。寒了心!我不敢再错了!”,说着说着,柳无风这七尺高的汉子竟然就这样哭出声来,看他这意气消磨殆尽,窝窝囊囊的样子,柳无涯的气无形中消了几分,就听坐着地柳无风吭吭哧哧继续说道:“就算这次鲜于仲通这老犊子能逃过去,依他的年龄也不过再干两三年。弟弟我想问三哥一句,您认识田承嗣田副帅不?这剑南道以后还得是他的天下,若是三哥能在他面前帮弟弟我说说好话,我……我感激不尽”,大着舌头说完这些,柳无风腿一软,作势就要跪下。

    “看你这点出息,成什么样子?”,怀着六分解气,两分厌恶,还有两份可怜的心态,柳无涯一把拽住从胡凳上出溜下去的柳无风,鼻子中带这飘音哼了一句道:“田承嗣?”。

    “对,就是田副帅!”,顺着柳无涯一拉,就此委顿在地上也不起来的柳无风满脸希冀道:“田副帅正当壮年,又是陛下钦点来剑南的节度副使,这也就罢了,愚弟可是听说田副帅的后台乃是唐离唐大人,我说句混话三哥您别介意,若论圣眷及朝中势力,只怕杨相也不及唐大人!占着这三条,田副帅接任剑南节度使正职已是板上钉钉儿,现在三哥你要是有路子帮弟弟我在他面前说几句好话,还愁将来没个好出身?”。

    “接任节度使,哼,他田承嗣想的倒是挺美!没有唐离,他连个臭虫都算不上!”,面对柳无风的无知,深知内幕地柳无涯心中的优越感更强了,冷笑着用居高临下地腔调沉声道:“至于唐离,这也得他有命回京再说”。

    “啊!三哥你的意思是唐离得死在跃虎台?那……那太后……岂不是也要……”,柳无风吞吞吐吐说到这里时,原本因酒劲儿刺激而泛红地脸顿时一片惨白。

    “京中大人们地事不是你一个小小校尉就能明白的!”,察觉到自己失言越来越多,柳无涯也没了再与柳无风纠缠地心思,用发燥的语调低声喝问道:“我就问你一句,鲜于大人那儿你去不去?”。

    “鲜于大人不是被围在了卸甲坡嘛?咱们怎么……”,刚说

    ,察觉柳无涯脸色不对,柳无风当即改口道:“不知身去见鲜于大人,三哥给说个时间,我也好准备准备!”。

    “五日后动身!”,口中说出时间,坐下身来的柳无涯吃透窗而来的秋风一吹,身上一冷的同时,不知为何心也慌的厉害,举手间将身前~.事若有一句风声泄露出去。我要你的命!”。

    这时,酒劲儿上来的柳无风早已坐在地上依着身边地胡凳迷糊过去,柳无涯发狠的这番话只换来他一阵低低的呼噜声。

    厌恶的瞅了柳无风一眼,柳无涯拿过酒瓯自斟了一樽后一饮而尽,站起身来的他也不看地上的柳无风,就此直接由门前走了出去,站在门口,再次看了看眼前老拙朴旧的祖庄。柳无涯原本火炭似想要祭祖的心就此意兴阑珊下来,这一刻,他蓦然觉得自己这趟回来真地很无趣,很无趣……

    柳无涯的脚步声刚刚去远,原本醉倒在地的柳无风当即站起身来。

    伸手抹了抹有些僵涩的脸,一脚踢开身前的凳子,柳无风径直来到里间房门处。轻轻屈指连叩三声。

    门开处是一脸冷笑的唐离,白日里明亮的光线下,他鬓间地缕缕白发显得愈发醒目。在他的身后,正有一个极美的女子在为他轻轻捏着肩膀。让柳无风诧异的是,这个分明在做着丫鬟之事地女子不仅衣着华贵,更重要的是她全身透出的阴冷的威压,这种久踞上位决人生死才能养成的气质让柳无风只看了她一眼,随即就低下头去。

    刚一低头,柳无风的眼睛似被烫过一般,立即扭向一边,饶是如此,他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快的似乎就要蹦出身子。

    在他的身前,一身素衣的太后赫然正伏在唐离怀中无声抽搐不已。而唐离地手则温柔的在太后地背上一遍遍抚过……

    看着柳无涯出去的门口,唐离淡淡着声调道:“玉珠。我要知道他所知道地一切,一个字儿都不能漏!另外。在我没让他死之前。他就得好好活着,好好地活着!”。

    “是!”。轻轻为唐离捏着肩膀的玉珠,连回话地声音也充满了恭顺,但她说话的内容却让柳无风听的不寒而栗,“奴婢会请刑部三十年来最杰出的红案师傅吴老爷子亲自出手伺候柳先生,一切定会如少爷所愿!”。

    回话完毕,玉珠收回双手,向唐离福身一礼后袅袅而去。

    “无风!”

    “啊!”,应声答话的柳无风刚要抬头,蓦然想到什么后,又立即低下头去,“大人有事请吩咐”。

    看着柳无风的样子,唐离微微一笑,但轻抚着杨妃的手却没有半点要收回的意思,“此次事后,你若想上阵杀敌,不拘剑南还是陇西,我保你个统兵上镇将!若是你不想再上杀阵,长安皇城兵部,我许你个郎中之职”。

    十年蹉跎,终于等来今天,随着唐离淡淡的话语,柳无风的身子却如风中的树叶轻轻抖个不停,良久之后,才见满脸通红的他昂然抬头道:“多谢大人,大人但有所命,末将万死不辞!”。

    “这是你应得的,为何要谢!”,说完这句,唐离没再看柳无风,只低头用无限怜惜的目光看着怀中的素衣女子,口中呓语般喃喃声道:“五日,五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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