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
    薄瑾屹几乎没有犹豫。
    说着就解开外卖袋子,拿起稚宁放在一边的碗筷。
    他吃第一口米饭时,稚宁吃下了他做的藕片。
    薄瑾屹并非是养尊处优的男人,他生活本领很强,做得一手好菜。
    不夸张的说,有稚宁的功劳。
    她口味不说刁钻,但也和寻常人有很大的差别,就比如这道糖醋藕片,她偏酸口,酸要压过甜,但也不能入口酸倒牙。
    薄瑾屹被她撒娇缠磨试了好多次,才终于找到合她心意的配比。
    几年过去,饭菜仍旧是稚宁熟悉的味道,他还记得她的喜好,把控得分毫不差。
    如果不是一直挂心,她不可能吃出从前的感觉。
    心不争气的微微发颤。
    闭眼压下这些情绪,稚宁复又留意起薄瑾屹的反应与脸色,说不出来是期待还是害怕,捏着筷子的手心里紧张出汗。
    助理告诉她,薄瑾屹吃不得外面的食物,吃了会吐。
    她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偷偷观察着身边的人,稚宁既期待看到薄瑾屹有反应的画面,这意味着助理说的是真的,他在意她的生死。
    可她又怕看到,怕在乎着她的兄长,被她害得损坏了身体。
    然而时间分分秒秒过去,薄瑾屹并没有任何异样不适的表现。
    稚宁慢慢开始食不知味,难道助理骗了她?
    心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
    稚宁知道,薄瑾屹的耐力很好。
    小时候有次他受了很重的伤,腹部一个血窟窿里里外外缝了许多针,不至于要命,但寻常人总要卧床几天。
    可他瞒得她和薄野都不知道,没事人似的,愈伤期间,还和他们一起去爬山骑马。
    但呕吐的生理反应,和忍痛不一样。
    “我去一趟卫生间。”
    稚宁决定远离,把独自一人的空间留给他。
    薄瑾屹疑惑看她。
    “肚子有些不舒服。”
    薄瑾屹没有多问,点头。
    稚宁进到卫生间后,假装关好门,弄出声音后,又轻轻把门打开,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很安静,不像是有变故的样子。
    她反复去看墙上的时钟,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终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稚宁自嘲笑了笑,她居然到现在还在为薄瑾屹感到担心,就在刚才,伴随失望而生的情绪,是宽心。
    稚宁恨自己总放不下年幼时薄瑾屹对她的好。
    可就在她深呼吸,打算出去把薄瑾屹赶出家门,彻底断绝关系时,客厅突然传来一阵慌急的脚步声。
    稚宁愣了几秒,才匆忙追出去。
    门外应急通道处,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一阵阵传来。
    电梯‘叮’一声,门打开,却没人进出。
    稚宁揪着心,慢慢挪着脚步往应急通道处走。
    电梯应该是薄瑾屹按的。
    他大概是想回家,可没撑到电梯下来,就止不住吐了出来。
    应急通道的声控灯亮着,从上往下打下的光落在男人弓起的背上,他很痛苦,扶着墙,白净的脸涨红一片,身体紧绷。
    下一秒,他捕捉到了门口的人影,泡在生理性泪水中眼睛猛然看过去。
    他很慌张,瞳孔颤抖。
    随即他顾不上呕吐物的脏浊,急急拿手抹唇,试图掩盖所有,装得漫不经心。
    他冲她笑,“最近工作忙,作息不规律,肠胃炎犯了,没事,别担心。”
    可他面上血液集聚的痛楚还没散去。
    稚宁想起刚才去卫生间之前对他的试探。
    她问他:“好吃吗?”
    “还可以,但外面的食物还是少吃为好。”他说。
    言简意赅,低头继续吃,他大抵是在为了她委屈自己。
    他那时大概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他一直在隐忍。
    什么都瞒着,眼睛看不出颜色、胃不舒服……什么都不告诉她。
    泪水扰乱视线。
    心疼在这一刻压过理智与直觉。
    在不久的将来,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套上枷锁,稚宁每每想到今天,都后悔得恨不得与薄瑾屹同归于尽。
    此刻,稚宁不知所措,丝毫不知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男人为了得到她做的戏。
    薄瑾屹知道稚宁在试探他,从她允许他进门那刻开始。
    就在刚才,她攥着手,眼睛湿漉漉望向他,那一刻他知道,他成功了。
    他成功跻身她身边的位置,获得了信任。
    他又是从前那爱她、护她、被她依赖的哥哥了。
    微妙的自得惬怀化为唇角不易令人察觉的一抹弧度,些微的怜悯与恶意不多时便演变成兴奋与期待。
    他的稚宁,怎么这么傻?
    “好了,晚饭你已经吃了,待会搬家的人会过来,哥哥先走了。”
    薄瑾屹故作出不想她多想多问而落荒而逃的姿态。
    “……好。”
    薄瑾屹:“……”
    稚宁忙着哭,自以为丢失不在的感情失而复得,她一时不知如何对待,她很高兴、激动,她爱着的哥哥一直把她当做重要的亲人,她的感情没有错付。
    眼泪稀里哗啦。
    “别哭了,哥哥手脏,没法给你擦眼泪。”
    离开的男人去而复返。
    只这一句,稚宁泪水再度决堤。
    她不知道她的眼泪对男人意味着什么,那纯洁无辜的面容,是浓烈的情药,更是导火索,得不到,薄瑾屹宁愿毁了。
    他开口全是温良与不舍,“哥哥不在你一个人住,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手机不要关机,有问题随时打电话。”
    “不想做饭可以请个阿姨,外面的食物不干净,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身子弱,要学会照顾自己。”
    稚宁话不过脑,根本无法思考,他说什么都本能去点头。
    薄瑾屹看透她的状态,给她回缓的时间。
    约莫过了几分钟。
    她哭声渐渐变弱。
    他说:“稚宁,哥哥可以不住在这,不给你压力,但你让哥哥隔一天来看你一次好吗?”
    “就来看看,不做别的,其他时候你想和哥哥做陌生人,哥哥不会打扰,你放心,哥哥这次一定说到做到。”
    “稚宁,让哥哥来看看你行吗?”
    “哥哥知道你不喜欢被人跟着,哥哥不派人来,可哥哥实在害怕,三年前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稚宁不说话,低着头,完全可以理解为是反对。
    薄瑾屹眼眸微眯,暴躁与阴翳不慎露出了边角。
    可也只有刹那。
    对于她的绝情,表现得沮丧而失落。
    “稚宁,三年了,你还活着,哥哥没办法让你脱离我的视线,你……就当我自私吧。”
    下完最后通牒,他转身离开。
    他走得很慢,依依不舍的姿态其实是工于心计的变相逼迫。
    终于。
    “你不用搬走。”
    衣角被从身后被扯住,一只小手主动拉住了他。
    薄瑾屹眼神一暗,得逞的微光一闪而过。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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