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乐曾经受邀,到老地方坐过两三次。每次过去,除了会遇到一些老熟人,还会结识一些新面孔。
    他跟高哥也熟识了,知道高哥姓江而不姓高。刚开始感觉有点生分,于永乐叫他江哥,或者江总。
    高哥知道于永乐的来历,给他敬了一个防制的山寨版军礼,笑嘻嘻地说:“肿我底下,你还是叫我高哥吧。”
    于永乐下午六点五十五分,准时到高哥美食城的大厅。
    罗必强叫他七点钟到的。
    本来六点钟下班,高哥美食城离单位不远,一路步行过去,时间绰绰有余。
    他不想到得太提前,只怕有陌生的人先到场,彼此不熟,找不到共同的话题打发时间,反而映衬出各自的尴尬。
    同时又不敢迟到。特别是有身份的人参加的饭席,他迟到半个小时,别人都得耐心地等待;你迟到一分钟,他就会找话出来刺激你,甚而成为打趣的对象。
    于永乐到了高哥美食城附近,比自己预想的时间早了十分钟,只好在楼下溜达了一圈。
    进了大厅,服务员引他上三楼,一个叫“牛b”的中号包间。推门进去,罗必强已经到了,坐在主席的位置上。
    “来啦。”罗必强对他一点头,手指着对面的一个空座位,让他坐下。
    众神悉数归位,连于永乐一起,包间里坐了八个人。一个个吞云吐雾,乌烟瘴气,狭小的空间顿时成了二手烟集中批发市场。
    罗必强看人数到齐,吩咐按铃上菜。第一道便是他逢吃必点的东坡肉,就算他不点,高哥也会特意为他预备的。
    服务员看座位的秩序,知道在座的人中谁是主角,菜摆上桌,转动玻璃转盘到罗必强的面前停住。
    罗必强并没有急着动手,待菜上得差不多了,他眼光对着众人扫一圈,道:“老规矩,话不多说,先吃点东西填肚子。在座的大都是认识的,有的可能初次见面,到时喝酒再介绍。”
    服务员上菜时,需要转动转盘,菜上完了,那碗东坡肉又回到罗必强的面前。罗必强首先夹了一块,塞进嘴里,鼓动腮帮,嘴巴里一阵油腻的回味。他说:“这个是镇店的招牌菜,大家都尝一尝,每人一块,谁也不许多夹,啊?”
    又说:“我给大家透露一个秘密,喝酒之前,要先吃点肥肉,对增加酒量有帮助。你们别不信,这是有科学根据的。肥肉有润滑作用,肠子沾了油,一杯酒骨碌碌地直灌下去,从上到下、从进到出,一路畅通无阻,可以加速对酒的分解。”
    在座的人都说,难怪强哥海量,两件啤酒漱口,三斤白酒热身;今天就现学现用,看是否真有强哥所宣称的效果。
    罗必强举杯邀明月,道:“今天是周末,组织各位兄弟过来坐一坐,没有其他意思,主要还要叙叙旧。我们有半个月没碰过面了,俗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别三秋。这样算起来,已经有四五十年没聚在一起了。”
    听到说话的人都七嘴八舌地恭维。其中坐在罗必强左手边的那个年纪尚轻的老头子,咧嘴露出千金一笑的镶金门牙,道:“罗局长是盟主,我们都盼着你主持大局。你不发号施令,我们也不敢私下碰头呀,是不是?”
    “哪里,哪里,斌哥你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哈哈。我怀疑你们每天花天酒地,过着酒池肉林的生活。我再不邀请大家出来坐一坐,下一步都要被踢出圈子了。”罗必强说话果然有一套,不但听的人心里开心,连他都对自己有点刮目相看了,继续道:“话不多说,第二杯。”
    所有人都将杯子举到眉毛的位置,异口同声道:“干!”
    在座的人中,有些是比罗必强年长的,可是由于今天他是东家,让主人先把话说完,这是做人需懂的基本礼节。
    只听罗必强道:“你们几位老哥都是玩艺术的---呃---文人骚客,我俗人一个,不敢在你们面前附庸风雅,所以平时你们在群里发表的意见,我除了竖大拇指,都不好意思出声。我虽然不说话,但是待在群里,我感受到了浓浓文化气息,得到了不小的进步。像斌哥的诗,泽哥的字,让哥拍的照片,我都以虚心的态度去学习欣赏---”
    于永乐心里想,罗必强明明说“话不多说”,可是现在如此滔滔不绝,何时船到码头车到站?你让在座的老哥情何以堪?
    “好了,话不多说,第三杯!三杯过后,大家好自为之。”罗必强拿杯子敲桌子,对着大家转一圈,然后倒进嘴里,结束了开场的漫长的演说。
    “漏了一个环节,忘了作介绍了。”罗必强放下杯子,从自己的左手边开始,逐个介绍道:“这个是我们的文坛泰斗、作协主席李敬斌,斌哥。斌哥是个多产诗人,作的山水诗非常老成,对后辈的影响很大。”
    年轻尚轻的老头子斌哥对罗必强的介绍欣然受之,脸上升腾起二十多年前遗留下来的笑容。可惜他的笑容像放在冰箱里冷藏过的,虽然仍然保持着壮年时的质地,但在外人看来,已经不新鲜。
    在座的人中,除了于永乐之外,斌哥和所有的人都熟识。而罗必强作的介绍,显然就是有意让于永乐一个人知道。
    他便对于永乐微微点头笑道:“听了罗局长的话,我真是受之有愧。罗局长真会夸人。其实我现在作诗,不过是自己玩玩,当成调养身心的一个爱好。这个社会太浮躁了,快餐文学大行其道,真正想写诗的人已经不多,懂得欣赏的更是屈指可数。”
    斌哥说完,左右摇着头,感叹传统文学的潇洒日下。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过度牢骚,只好将刚到喉咙里的一声叹息又咽回到肚子里面去。
    “哪里的话,斌哥你何必这样自怜自艾。你说现在懂得写诗的人越来越少,这个我赞成。可是并不代表缺少欣赏的人,你送我的诗集,我就经常翻看。你平时在群里发的佳作,我也很认真地拜读,还有一种心灵上的惺惺相惜呢。”坐在斌哥旁边的一个同样有了年纪基础、略显干瘦的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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