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起的乌黑发髻, 露出细白弧度优雅的脖颈,一身丧服, 把那位疑似迹部景吾情妇的妇人妆点的分外温婉,哪怕是她从进来后就未抬起过头, 光看她这幅身段就让人下意识认定她年轻时是一位出色的美人,当然如今也是风韵犹存,仅凭仪态就让人很难心生恶感。
    水一般的女人,她老爸的品味还真不错!
    景呵呵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如此死一般寂静的灵堂内,也是被回荡了无数次后莫名的诡谲阴森起来。
    盛夏的热意被隔绝在外, 反而是膝下青石地板散发着阵阵彻骨寒意。
    当景的视线才先前的妇人转移到她身后的少年时, 后者明显在这种气氛下结实的打了个哆嗦。他睁着一双与景和景吾分外相似的银灰色眼眸,惊慌又茫然的看着景。
    单就长相,他的确跟景和景吾很像,更由于是男孩子, 偏向景吾更多些, 因为还是少年模样,五官线条还要更阴柔些,这点上倒是比迹部景吾更像迹部雅也。发色上也是如此,浅淡的咖啡暖色,而不是景和景吾那样肖像母亲一方的高贵的银紫色。
    连迹部胜太都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很肖像雅也年幼时,或者该说很像多年前的他。但他这种像只是容貌, 迹部家人那种或高傲或肆意或深沉或阴柔的气质,是半点没有。
    迹部胜太老太爷此刻心中很复杂,他一眼就看出这是迹部家的血脉,但它出现的时机太糟糕,再糟糕不过了。一方面是五十岚家和迹部家联盟后无尽的前景,一方面是迹部家流落在外的血亲……这让他很为难,真的很为难,一如当年儿子与他反目时的那幕。
    雅也,迹部雅也……呵,你可真不愧是我迹部胜太的种,真够狠的!
    自嘲的抿了抿嘴,迹部家老太爷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把这件事交给了五十岚家处理。虽然一个血脉很重要,但他和迹部家已经有了景吾,再没什么人比景吾和迹部家更重要。
    景她,五十岚景如果一定要把事情做到那一步,他作为她的祖父,也是无话可说的。
    “女人,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半晌,景侧着头端详佛龛上那两张照片问她。
    那妇人怔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朝灵堂最上方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柔声应道:“知道,五十岚大小姐。”
    景吾抿嘴冷冷的旁观着,他很确定刚才那女人是朝祖父那边看了一眼。
    景闻言,扬着下巴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抚掌起身。在所有人瞩目之下,朝佛龛下方,那安放着她妈妈生前授刀,也是五十岚飒陪葬品之一的那两支□□伸出手。
    她握住那柄长太刀,以手背轻抵,单手抽出刀身。刀刃森寒,从鞘中出来的一瞬闪烁出噬人的寒芒,在本就阴气缭绕的灵堂上,分外杀气森森。
    “好刀。”景喟叹。她妈生前也是一代枭雄,虽然后来折戟隐退了,光这佩刀上萦绕的气,这么多年后还是如此杀气凛然,当年也该是妖刀般的杀人凶器。
    双手横刀胸前,景从刀身上不意外看到自己一双嗜血疯狂的眼,深沉如灰。
    刀剑抵地,在青石地板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从灵堂前一直往前走,它所到之处,杀气四溢,人畜皆退,锋芒无两。
    “五十岚大小姐!”那妇人终是变了脸色,软到在地,低声惊呼,美眸布满真正的恐慌。
    四周骚动起来,事实上自从她拔出刀,再不掩饰自己心底狂掀而起的杀气,在场的就再没谁坐得住了。包括她的祖父,迹部家的祖父,她的弟弟,她的家臣手下,当然反应最快也就剧烈的还是那些不晓得是被人当枪使了,还是真单纯就上山来上香的警视厅警官们。
    “五十岚景,你要做什么?!”见她抽刀而来,再坐不住,不顾五十岚家的武装威胁,英勇的跳到景的刀锋对面,那对母子的身前。
    而那对母子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拼命的依附着这些警察,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面前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障碍物,景果然停下了刀,就在所有人要松一口气时,她只是侧了侧脸,语气淡漠的说,“小野,请迹部老先生和迹部少爷下去小憩片刻。”
    角落中走出一个沉默的青年,恭敬又精准的执行景的命令,将二人请了出去。
    直到此时,那个妇人才真的感到怕了,她拼命的往迹部老太爷的方向看去,景吾再一次确定他最初的感觉并没有错。因为从他的角度,他清晰的看到那个女人叫爷爷,爸爸。
    灵堂里少了两个人,气氛却愈发清冷了。
    “井上,你是怎么招待这些警官的?不是说了今天五十岚家不方便待客,让他们别来嘛?现在外面那么乱,路上遇上交通事故怎么对得起纳税人的付出?”
    井上鞘微笑着颔首,转脸就向助手吩咐。
    “去把警视厅外的交通记录调整一下。三十分钟前,神奈川警视厅一科包括警部佐藤君在内的警官,都于去往和合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已确认全部死亡。”
    井上鞘轻描淡写就编织了眼前这十几号行动组精英的死亡,面部甚至保持着他特有的优雅笑意,就好像他眼前这十几号大活人,真的早在半个小时之前就死掉的死人。
    而对死人,井上鞘是很有耐性的。
    一科众警官大惊,警部佐藤更是在井上鞘的视线扫过来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爬满了他的全身,让他有那么一瞬真实的感到了死亡的逼近。
    不止是他,几乎是在五十岚家的护卫举枪的同时,这些警视厅的精英们也都举枪反抗。但他们终究是慢了一步。
    一阵枪响,漫天血雨在原本只有黑白二色的灵堂中,染出第三种颜色:血红。
    女人和孩子的尖叫在这片绯红中显得是那么歇斯底里,交织成一曲只有在五十岚这片土地上才能浇灌出的荆棘花。妖冶、诡谲,有绝世无双。
    景接过先头的那炷香,在屠杀的血红和恐惧的尖叫声中,默默跪在父母亲面前,为他们上上一炷香。然后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额头碰击青石地板发出的闷响轻易被吵杂的背景掩盖,但她额头上磕出的血印子,却又是那么深刻与刺目。
    上完香,磕完头,她再一次握上她妈生前的那柄佩刀,双手握住,超过一米长的刀身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不是的,不是的,悠吾不是雅也先生的孩子,不是雅也先生的孩子,他是……啊!”
    女性的敏感让她在最后关头说出了真相,但太晚了。从她带着她的孩子以未亡人的身份出现在五十岚家的灵堂前,试图让在场的人相信她的孩子跟迹部景吾有同样的继承权时,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尖叫声乍然而至,太刀的刀剑从她孩子的喉咙穿过,他还来不及呼喊就已被夺取了生命。只有面部狰狞的表情,说明这个叫做悠吾的少年死前是经历了一番彻骨的疼痛。
    为女则弱,为母则强。
    一个母亲失去了她的孩子,就等于失去了她们的全部。崩溃不过眨眼之间。
    “恶魔,恶魔!你这个恶魔,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疯狂的扑上来,可惜妇人羸弱的身姿如何抵挡的了杀意漫天的五十岚景?!
    她单脚踹反她,踩上女人的肩膀,森白的刀刃居高临下的反射出女人死前愤恨的眼。蓦然挥刀,长剑惯胸而过,女人全身痉挛了下,鲜血涌满口鼻都还要出生诅咒。
    “不得好死、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嘈杂声再没有了,偌大的灵堂又再次恢复了它本来的安寂。只有满地的尸体,和始作俑者手中流过鲜血的长剑,在诉说着这一幕的血腥残酷。
    从女人胸口抽出长剑,在自己的衣袖上揩干净,景的眉眼冷若冰霜。
    “想要我的命?……哼,想杀干净我五十岚家的人多了去了,还轮不到你!”说罢,转身离开,再也看都不看它们一眼。重新跪回到佛龛前,单手持刀,刀尖插入地板中,手腕灌力,只听的一声,饮饱鲜血的长刀顷刻便从中这段,两截孤零零的铁片被扔在地板上。
    “井上,收拾干净。”
    “是。”
    场面很快就被清理干净,等迹部家祖孙再度被请入灵堂时,这里已经恢复了最先的模样,唯有一股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隐藏在佛香中,混出另一种令人不安的气味。
    这就是五十岚家……
    那个日本第一黑道世家的五十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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