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一关, 所有伪装都卸下。
    陆卿晚翘着腿, 抱臂,向后靠椅背, 目光笔直射向夜色中灯火辉煌的商家老宅, 语重心长地说:
    “我们这圈子不大, 适龄的单身男女就这么多。他要没那意思,你就做好随时跟他断了,紧跟着找下一个的准备。”
    “这事拖到现在才说,还是晚的。你去看看其他人,哪个不是先订婚, 然后再出国留学的?等留学回来了,刚好领证结婚,夫妻二人共同奋斗。就你还傻乎乎地跟人谈感情,也不怕异国过程中被人横插一脚, 谈到最后什么都没捞着。”
    司机打方向盘,车子驶出自动开合的镂空雕花大门, 沿宽阔山路下行。
    周雨晚没搭理她。
    手机在兜里振, 商渡给她发消息:【到家call我】
    陆卿晚自顾自地同她交代:
    “什么在一起一辈子的话,没落到实处,听听就算了, 谁会画饼谁了不起, 谁要当真谁是傻.逼。感情从来都经不起消磨, 人与人之间, 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要不怎么说, 婚姻法不保护爱情,只保护财产。”
    “虽然他们商家的条件确实很好,但你别太把他当一回事,这个不行,我们换一个。你年纪小,不知道怎么做选择,没关系,妈妈会帮你。”
    “什么妈妈……”周雨晚只觉得好笑,“就算我差点被人打死在楼梯间了,都没管过我的死活,现在却因为一己之私,突然跳出来,以家长的名义,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什么叫没管过你?”陆卿晚讥讽地嗤笑出声,斜她的那一眼很冷,“一直以来,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我们花钱供的?你要真有本事,翅膀硬了早就该飞了,现在还坐我车里干嘛?”
    她尾音还没落定,周雨晚便迫不及待开口:“停车。”
    司机听见了,车速渐渐放慢,但没停,而是瞟一眼车内后视镜,直到陆卿晚也开口说停车,他才靠边停车。
    周雨晚开车门下车,“砰”一声用力甩车门,宣泄掉所有怒气的同时,也把陆卿晚那声“傻子”甩在了身后。
    那就当她是傻子好了。
    为了所谓的爱情,不顾一切的傻子。
    fxxk.
    正是港城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入夜,山上气温愈发低冷,周雨晚大多时候都待在有暖气的地方,穿得少,被潮湿的夜风一吹,冻得骨头都生疼。
    她胳膊环抱身前,手抄在腋下,瑟瑟抖抖地缩着肩膀,踩一双黑色过膝靴往山顶方向走,细跟把水泥地践出咯咯声。
    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冷空气中冻成稀薄的白雾。
    鼻头被冻红,她吸了下鼻子,好不容易走回商家老宅,穿过高大厚重的院门,再一步步走向金碧辉煌的主建筑。
    毕竟是春节,管家佣人都给了假,晚饭一结束,送走客人,偌大一间屋便安静下来。
    冻僵的身体被室内空调送出的暖风烘着,周雨晚没停步,一直走,一直走,上楼,找到商渡那间房。
    “咔哒——”
    开门声很轻。
    合页在开门时发出极轻细的擦磨声,室内黑洞洞的,光源自她身后的廊道倾泻而入,与此同时,缭缭绕绕的烟味扑面而来。
    一点猩红在他指间燃烧,周雨晚偏转着头看他,目不转睛地,安安静静地,看着。
    忘了有多久没见他抽烟了。
    从室内烟味的浓度判断,自她离开再回来的时间里,他应该抽了不少。
    他就在沙发坐着,光线划过玻璃茶几,落了两撇到他自然敞开的腿上,手肘抵着膝盖,冷白指节夹着烟。
    火星摁进透光的玻璃烟灰缸时,她好像能听见烟丝爆出的呲嚓声。
    艰涩地咽一口唾沫,周雨晚走进室内,合上门,等眼睛适应了昏暗,摸黑走到他旁边,在沙发另一侧静静坐下。
    “怎么回来了?”商渡问她。
    周雨晚没吱声。
    良久,他摸到茶几上的金属打火机,“咔嚓”一声,火焰蹿出来,映入她眼眸,又忽然在下一秒熄灭,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打火机,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周雨晚声嗓干涩,轻声说话:
    “我们这圈子基本是内部消化,大家普遍早订婚,早结婚。他们是这么想的,年轻时,也是因为这样被拉去相亲联姻的。”
    “他们急着要来商家谈事的时候,其实我挺不爽……我比较个性嘛,容易起逆反心理,跟他们吵过,闹过,刚刚就又跟陆女士吵过一回。”
    “我知道,你也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一个人,肯定也不喜欢他们的做法,也不爽。我知道你在给我使眼色,但我选择了漠视……那时候,就算你说没打算跟我结婚,我宁愿相信你是在说气话,也不信是因为你不喜欢我了。”
    “啪。”机盖合上,火光熄了。
    “我的确不爽,”他说,“不是没有跟你结婚的打算,只是太突然了,什么准备都没有。”
    “你想怎么准备?”
    “我啊……”他语气平缓,慢慢同她说着,“在订婚之前,不该是先准备好钻戒,好好跟你求婚吗?然后双方家长正式见面,谈定细节了,确认日子和场地,再派发请柬,举办一个正式的订婚宴。”
    不过在那之前,被周牧和陆卿晚一搅和,所有节奏都被打乱了。
    “好繁琐。”周雨晚吐槽。
    “难道不是这样?”
    “我无所谓的啊,”她伸手抓他的手,拉到自己腿上,纤细手指勾着他的手指,触碰,摩挲,“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怎样都无所谓。”
    “要求这么低?”
    “不低了。”她说,“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的男男女女那么多,我眼光可高了,很挑剔的,挑挑拣拣,最后才选中了你。如果你喜欢搞形式,走流程,我也能配合你,等你为我准备惊喜的。”
    当然,如果他非要送她钻戒的话,她也不介意他送颗大的。
    他没有接话,周雨晚听到他不平稳的呼吸声,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控制不住了,倏地抓紧她的手,她看着他手背青筋绷紧,半开玩笑说:
    “还好只是这样……差点以为你是因为身体不行,所以要花点时间治疗,怕耽误了我。”
    “……”他没跟上她的脑回路,“什么?”
    “不是吗?”
    周雨晚歪头看他,想了想,又怕伤他自尊,于是斟酌着,委婉地安慰:
    “没关系啦,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不管你怎样,我都是要你的……一辈子没有x生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点都不影响你是一个优秀的男人。”
    “……”
    寂静干燥的空气被一记嗤笑打乱,商渡简直要被她搞疯,“你是不是误会了点什么?”
    “嗯?”她想了下,不懂,“你上次不是突然那什么了吗?”
    “哪什么?”
    她听到他问,还在想着怎么跟他说明白,一股压迫感十足的气息陡然逼近到跟前,腰胯被他一把扣住,转眼就被他抱到腿上坐好。
    “就是不行啊。”
    周雨晚小声嘀咕,抬眼对上他眼眸,赧然撇开,随后,下颌被他捏着,眼睛又转向他。
    他神色在黑暗中晦涩,周雨晚只能看清他有一双灼亮的眼,低哑磁嗓问出的话挺有意思:
    “就算我真的不行,你也会喜欢我?”
    “嗯。”她坚定地点着头,“我喜欢你,跟你那里行不行无关……反正,还有舌头、手指和小玩具嘛。”
    商渡抚着她腰背,摸到她后颈,揉按两下,慢条斯理地问,“如果我行呢?会不会更喜欢我?”
    “没事的,商渡,你别勉强自己。”她说,后脑勺被他大手控住的时候,就有预感商渡要凑过来亲她了。
    边亲着,边问她:“那你会帮我治疗,让我重振雄风吗?”
    “会啊。”她应着,主动伸手勾住他脖颈,予他最热情的回应,“谁让晚晚最喜欢商渡了。”
    吻到快不能呼吸的时候,她打断,问他要不要开灯,又说,如果黑暗环境能让他更放松的话,不开灯也行,她会帮他找位置。
    接着听到他在笑,声音低低的,肩膀胸腔被带动着轻颤,说,还是开一盏灯吧,他想看着她。
    床头灯亮起,耳边忽地爆出一响烟花炸燃声。
    转过头去,落地窗外,是一簇簇自维港升空,在夜幕下竞相绽放的烟火。
    “周雨晚。”他轻声低喃,她回过头看他,手指被他手指扣着,摁在脑袋边,听着他说,他有多爱她,听他说动听的情话,听他说他有多想和她结婚,两个人一直在一起……
    ……
    睡没多久,她浅眠,被他起身的轻微动静弄醒。
    等了会儿,发现他出房间后,一直没回来,周雨晚撑起疲软的身体,随便翻一套衣服换上,也跟着出房间。
    做的时候,商渡起初挺正常,后面有点狠了,她挺疼,在二楼转小半圈,没找到他人,都打算回去歇着了,忽然听到点声音,她脚步一顿,又折返回去,终于在半开放式的茶室找到他身影。
    大半夜的,还有心思跟爷爷下围棋。
    周雨晚自知身上留了不少印子,没想到老爷子跟前露面,想走,听到他们的对话,却突然走不动道了,找了个角落藏起来。
    “……虽然是着急了点,但他们说得倒也没错。婚姻稳定的人,在外形象的确更沉稳可靠些,而且之后也方便你把心思更多地放在事业上,订婚这事于你而言没什么坏处。至于他们夫妻那边,强强联合的消息利好,也能带一波热度。”
    商明侨边落着黑子,边同他分析。
    “人女孩子肯定也想你担起责任,给一个明确的结果。”
    “我知道。”商渡说,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这事毕竟关系到两个大家庭,单是我一个小辈去提,可能诚意不太够,显得不够重视。要不,爷爷您这两天抽空,陪我去一趟?”
    商明侨没说好,还是不好,反而说起另一件事:“真决定就这么回来了?人总会不自觉美化未被选择的那条路,你是一个成年人,要对自己负全责,就算后悔了,也怪罪不到任何人身上,毕竟是你自己作出的决定。”
    他没犹豫:“我知道的,我已经决定好了。”
    “原本不是计划得挺好?她在港城读书,待够七年,拿个永居证。你考研读博,快的话,也就七八年。”
    “但是分开久了,不利于稳固感情。”
    “才分开多久。”商明侨轻笑,“你不是说下学期就申请交换项目,大二回来待一年?以后也可以保留学籍,回来一段时间。”
    “嗯。”
    “她成绩怎样?”
    “满绩4.3,她3.47。”商渡如实说。
    “低了点。”商明侨说话直白,“不过,帮她转个美本问题不大,要不让她去美国陪你?你俩一起还有个伴。”
    商渡没接话茬。
    两人下着棋,半晌,商明侨笑了:
    “算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你要是早点回来,就跟在你爸身边好好学,多点实践经验总不是坏事。你这两年回来的次数,还没晚晚这一学期的多,之前还可惜她跟我们这么亲,却不是我亲孙女,现在挺好,成我孙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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