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寄傲只想见到火澄,阻止这场可怕的战争。但不知是他太背时,还是独孤煦太幸运,在他偽装成南境将领就要接近火澄主帐的时候,他被央国的探子暗算了,糊里糊涂地给绑到了央国的营地,那央国的情报队长偏偏又是跟他在吏部共过事的,认得他面孔,就把他直接带到了独孤煦面前,南寄傲叫苦不迭,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圣。
    南寄傲见到独孤煦的时候,独孤煦刚刚换下鎧甲,白色的里衬被血染红了大片,军医赶紧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剪掉他右边的袖子,露出右肩上五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南寄傲一看就知是被火澄抓的,不由得再度感叹独孤煦好运气,跟暴走状态的火澄直面交锋还能捡条命回来,不是运气好是什么?
    挨了这么一爪子,独孤煦本就糟糕的心情当然更糟糕了,一见南寄傲就当着眾将领的面不阴不阳地说,「南大人,一个夏天不见,长本事了,把我们都耍了一遍,是吧!」
    南寄傲真的是怕惨了他,本能地想下跪求饶,但一想到独孤煦可能是自己的亲弟弟,他刚刚弯下的膝盖便又不自觉地直了起来。他知道,他现在做何种解释独孤煦也是听不进去的,更何况,实情根本不能向独孤煦说明。
    如果独孤煦对自己还有一分信任,那么……「让我去跟火澄谈判吧,再打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独孤煦没有正面回应他,「你不是刚从他的营地里出来,这么快就又想回去了?你跟那个臭小子真是奇怪,一个两个都到朕这里来吵着要见对方,好像是朕拦着你们不让你们见面似的,南寄傲,你还记得你是哪国人吗?」
    南寄傲看着他充满戏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答道,「我是大央人,是陛下的王臣。」
    「那么,你就给朕老老实实地留在这里,」独孤煦推开正在为他包扎的军医,走到南寄傲面前,用可以活动的左手抚上他的脸庞,说,「看朕如何把那只顽劣的凤凰关到他该去的地方,叫他永生永世为我大央镇守龙脉,护我大央千秋万世。」
    「你……」独孤煦果然没有毁掉仙书。
    独孤煦满意地看着他吃惊的表情,收回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当然,这需要你的配合,没有你当诱饵,火澄不会乖乖听话入阵。」
    南寄傲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带着点点嘲弄的意味。当独孤煦说出需要他配合时,主动权便又回到了他手里,因为他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把柄在独孤煦手里了,独孤煦要胁不到他。
    家人,早都被独孤煦赦免了,独孤煦也不可能再旧事重提,再对南家不利;至于他自己的性命,独孤煦想拿走便拿走吧,反正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活不活着,都无所谓了,他只是放不下火澄,不忍心看他被人利用,陷两国百姓于水火之中,更不忍心看他失去自由,永沉灵川。
    然而他错了,独孤煦比他想像中更瞭解自己。因为,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类人,都是那种习惯高高在上又习惯去承担责任的人。诚然,他们玩弄权术,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在危难关头,他们绝对会挡在最前面。
    而现在,正是危难关头,两国血战引得四方不安,妖邪趁机祸世,眼见着就要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所以镇凤凰杀百鬼镇山河是结束这场浩劫最有效的方式。南寄傲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想面对这艰难的抉择。
    独孤煦替他选了。他拖着他走上高高的哨台,逼他直视那血红的灵川,百鬼的盛宴。
    「就算你阻止得了火澄进攻大央,你阻止得了这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妖邪吗?由于战争的怨气和戾气,他们的力量日渐强大,很快便会酿成灭世大祸。」
    「你不发动战争,会有这场灾祸吗?」南寄傲质问道。
    独孤煦冷笑一声,「朕不发动战争,他火澄就不会引发战乱了吗?那畜生本性暴戾,你能稳住他多久?十年,二十年,六十年?他迟早要成为混世魔王闹得天翻地覆。」
    南寄傲默然,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独孤煦没有再逼他,领着随行上来的军医走下哨台,他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长啸,转过头一看,南寄傲纵身跳出了哨台。
    军医问他是否要派人去追。独孤煦说,「任他去吧,你给朕治好伤,保证朕明日可以亲自佈阵封神即可。」
    南寄傲永远也不会忘记寅年立秋的那一天,火红的枫叶燃到了天边,映着血红的晚霞,呈现出一种生与死交错的美感。
    穿着金红甲衣的少年一身肃杀地站在遍地的尸骸上,漂亮绝伦的小脸沾染上鲜血,显得更加白皙美丽,也多少消弭了一点稚气。儘管在今年夏季的最后一天他已经满了十八周岁,是个真正的大人了,可他的模样还是南寄傲熟悉的少年模样。
    这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南寄傲率八百精兵渡川偷袭,火澄不顾眾人反对独自迎战,一路衝杀到南寄傲马下。
    杀伐的戾气向南寄傲直面扑来,火澄责怪又怨恨的眼神让他下意识地勒紧了韁绳,但更让南寄傲惊讶的却是火澄眼底化不去的繾綣依恋。有多少恨,就有多少爱,然而,爱终究无法转化成恨,它只能和恨交织并存,直教人生不如死。
    火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痛苦,他恨不得把眼前骑在马背上的人拽下来一把捏死,又恨不能把这个磨人的傢伙疼进骨子里,哪里捨得伤他,千愁万绪堵住了他的胸口,他想问他为什么要走,自己对他那么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个狗屁央国对他就那么重要吗?那个该死的独孤煦有自己对他好吗……
    可是,到了最后,他听到的却是自己干涩而卑微的请求,「跟我走吧,不要再离开我了。」这一刻,他明白自己真的已经爱到不能自已、丧失了全部的尊严与骄傲,爱到把心都剖出来给所爱的人看。
    可是,南寄傲却把他双手奉上的真心毫不留情地摔到了地上,用一种近似讥讽的口吻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带我走?」
    【画外音】珺某能把这篇文写完就是为了这一句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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