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第一节大课结束后,提前换好队服的左霏拎着球袋直接赶往北区球场。
    正值比赛,球场附近的人格外多,各种样式的队服、裁判员的黄马甲和观众的私服混在一起,实在让人难以分辨。
    左霏绕着球场足足转了一整圈,才在隔壁的篮球场上捕捉到和自己同款的蓝底白纹队服。
    她径直走去,向靠着铁丝网围观训练的周荆哲打了声招呼,不紧不慢取下背包,问:“你们怎么跑到篮球场来了?也没在群里吱一声,让我找了好半天。”
    周荆哲笑笑,指着身后一网之隔的排球场解释说:“四号场两边的分数追得太紧,已经打进第五局了,现在还没完。所以我和蒋哥跟这边打篮球的哥们商量了一下,拜托他们腾半场出来借我们热热身。”
    “这样啊。”左霏一边活动手指一边说:“我去帮蒋赋给她们做接扣练习,你要是不一起的话,麻烦帮忙看看包。”
    周荆哲应下来,又开口道:“等等,忘了跟你说,待会儿谢导和张导会过来。”
    左霏动作微滞:“他们?来干什么?”
    “看比赛啊。”周荆哲道,“去年他们也来给看比赛给我们加油了,你不记得了吗?”
    “去年是因为你们打进了决赛,别说是辅导员,连院领导都得空来观赛了。今年这才八进四,应该不至于?”左霏思忖着,“你是不是跟他们说了什么?”
    周荆哲说:“我和谢导说,女排以前一直不出成绩,今年难得出线,怎么也得过来加油鼓劲才行。他觉得有理,就说要约着张导一起来。”
    左霏微微抿唇,没说什么。恰好一颗被接飞的球下落在她身侧,她移步垫起,就顺势加入热身训练的队伍中去了。
    大约十分钟后,提前蹲守在四号场的男排队员过来通知大家进场热身。两位辅导员也已到达,和不上场的队员们聊起了天。
    而作为队长的左霏,则按例前往裁判处签到抽签。
    裁判捏着一枚一元硬币,问文院队长:“你们选正还是选反?”
    “正吧。”
    裁判又扭头问左霏:“那你们就是反了,没意见吧?”
    左霏点头表示认可。
    下一瞬,硬币在裁判手中高高跃起,最终平稳落在她手心。
    露出来的是正面。
    对方礼貌性笑了笑,在发球与接发之间选择了发球,轮到左霏时,她便选择了靠铁丝网的半边球场。那边正对大树背向阳,不会被太阳晃到眼睛。
    双方选好后,裁判看一眼手机计时器,按下按钮说:“那接下来热身5分钟,计时结束我们就开始正式比赛。”
    左霏点点头,打算回去告知队员们抽签结果。不料对方忽然开口:“等等,左霏,这次你还是不打首发吗?”
    左霏回头:“嗯,我不打比赛。”
    “啊……”对方面露遗憾,“太可惜了,我超想和你打一场正式比赛的。”
    左霏说:“打野场也是一样的,改天一起玩吧。”
    在近几年的比赛中,文院女排多止步于八强,算不得强院,左霏所在的管院这次抽签匹配到她们,运气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两边打起来有来有回,差距不算太大。
    可能是因为场地优势,管院25:20拿下了第一局;第二局文院便以26:24逆风翻盘;到第叁局更是进入了状态,以25:16大比分获胜。
    到第四局时,意外发生了。
    文院攻手过网击球,一球正好砸在对面主攻脸上,力道不小,把她的眼镜都砸歪了。
    收到举手示意的信号后,蒋赋请求暂停,随后一群人围了上去,确认她是否受伤。
    “伤倒是没伤,疼也还好,但……”她取下眼镜看了一眼,其中一枚镜片已经不知所踪,“能帮我看看镜片落哪儿了吗?”
    “这里这里!”罗倩托着一枚镜片过来,“没摔碎真是太好了,你看看还能装上去吗?”
    “恐怕不行,镜框已经变形了。”她有些愧疚,“对不起,教练,我不戴眼镜就什么也看不清,可能没办法继续打比赛了……”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蒋赋说,“体育运动常常伴随着风险,发生意外后没有受伤就已经是万幸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周荆哲递上一瓶冰水给她敷脸,同时问蒋赋:“所以我们现在得换个主攻手了?要上替补吗?”
    问完,他偏头看向左霏。
    学妹们也后知后觉地看向左霏。
    辅导员顺着大家的视线慢慢看向左霏。
    所有她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在这一刻,竟不约而同地都看向了她。
    左霏当然察觉到了这些视线中传达的信息,蒋赋也察觉到了。但他刚要开口,就听得周荆哲满含笑意的声色:“替补席位的存在,就是为了应对眼下这种情况。你说是吧?蒋教练?”
    是的。
    替补之所以叫替补,就是为了应对首发队员过于疲倦或者不在状态或者受伤等无法继续比赛的情况。
    可是……
    “既然这样,后面的比赛就让左霏上吧?”一直旁观的谢导也开口笑道,“之前我听周荆哲说,左霏球打得一直都不错,刚巧也是打主攻位,对吧?咱们今年好不容易出线,可不能中途放弃啊。”
    周荆哲接话道:“谢导,换人在比赛里属于战略性操作,只有教练才能叫停换人,您说了可不算。”
    此话一出,大家颇有默契地转移视线,纷纷看向了蒋赋。
    球又传回他手里,但他仿佛没有领会这群人视线中暗含的期望,说:“周队长,这种事要尊重个人意愿,不能——”
    “啊对,你说的对,这种事要尊重个人意愿。”周荆哲迅速打断蒋赋的话,转而看向左霏:“左霏,你身为队长,不愿意打首发也就算了,难道连在关键时刻救场也不愿意吗?”
    蒋赋立刻皱眉:“周荆哲,你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我在征求当事人的意愿。”
    “你这也能算征求意愿?”
    “怎么不算?”
    眼瞅着火药味越来越浓,在场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连两位辅导员都没弄懂情况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还是罗倩轻扯左霏的袖摆,求救般开口:“学姐,你说句话啊。”
    左霏沉默着没吭声。
    这时候她能说什么?说她根本就不想打比赛?说她对临时救场一点兴趣都没有?说她是因为当初女排全队只有她一个人是大二生才不得不接过了队长的接力棒?
    她不能说。
    此刻站在这个被所有队员、辅导员、旁观者关注的视觉中心处,她什么都不能说。她只能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做出符合他们预期的举动。
    “行了。”左霏轻搭上蒋赋肩膀,语气中透露着一丝疲倦和厌烦,“我上。”
    蒋赋回头:“左霏,你不用——”
    “我说,”她抬眼盯住蒋赋,“我上。”
    蒋赋闭上了嘴。
    她看向周荆哲:“你还有什么意见?”
    这人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我能有什么意见?我一直都没什么意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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