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街上却不见安宁。官兵们四处奔走,大小客栈里也挤满了人,灯火通明,一些百姓露宿在隐蔽的小巷里,传出各种杂乱声响。
    笼罩在西边的雾气消失了,说明危险已经过去,但惊惶逃难的人群尚无法完全冷静下来,只有少数回了家乡。
    陆康躲在阴暗处,小心避开一个满头大汗的灵曹,快步走到长街尽头,左边有片茂密竹林,穿过去就是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
    林子隔绝了街上喧闹,让眼前的院落更显静谧,陆康微微松了口气,刚要敲门精神便忽然一紧。
    “谁?”
    他警惕地向东边小径看去,那里果然浮现出两个纤细人影。
    “巫罗,好久不见。”
    柔婉的女声吐字如珠,听过一次就绝对忘不了。陆康放下戒备,和气道:“巫抵一路辛苦,快去见神主吧!”
    金妙泉款款走近,解下幂蓠递给身后的侍女。大门左右的灯笼照亮了她的脸,让这暗沉的夜都变得绮丽起来。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陆康仍有片刻怔愣。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他强压下心中震撼,尽量自然地转过头去叩门。
    对上暗号,有黑衣青年开了门,看见金妙泉竟忘记说话,呆呆地站着不动,直到陆康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属下该死!”青年低头跪到地上,自知失态。殿里规矩极严,这种错他还从没有犯过。
    “无妨,”金妙泉轻笑道,“我早就习惯了。”
    见那青年脸上泛起红晕,陆康训斥几句,赶紧把金妙泉往里边引,等闲的人可禁不住她一笑。
    到了正屋,案几前魏凌风正拿着本书懒懒读着,秦凝在旁边垂头端坐,一见金妙泉来了,原本平静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凌厉。
    秦凝不喜欢金妙泉,自从这美人在两年前成为新一任巫抵,她的敌意就更深了。金妙泉倒是安然得很,总是亲切应对她的冷脸,有机会就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结果更惹秦凝厌恶。
    “拜见神主。”
    魏凌风放下书,一脸淡然地看着眼前的绝色女子,“东西可带来了?”
    金妙泉应了声是,从侍女手里接过一个长匣,取出一把剑来。
    剑未出鞘,却已渗出一阵古朴寒意,看起来非常不凡。
    “花了不少精力吧?”
    “无妨,有劳神主挂心。”
    金妙泉一边说一边把长剑放到案几上,玉手纤纤,白皙如凝脂。魏凌风看过来,突然伸出右手握住了剑柄,略显笨拙地将剑拔出,认真端详起来。
    陆康和秦凝迅速对视一眼,脸上皆有掩饰不住的惊讶。神主的修为深不可测,但抛开术法他就是个文弱书生,对于舞刀弄剑的事没有半点兴趣,平时都是连看都懒得看的。
    两人跟随多年,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他拿起一样兵器,这场面实在有些古怪。
    此剑从诛天会抢来,原来的主人已被金妙泉杀死,据说是器主之一。殿里本未在意这帮人,觉得不过是习武之人的无聊把戏,直到前任巫抵被杀才开始留心起来。
    所谓器主指的是会中持有特定武器的人,一共七个,十分神秘,诛天会里知道的人也不多,但神主好像对那七位高人没什么兴趣,反倒关注起他们身上的兵器来。
    剑锋凛然,魏凌风细细看着,有点像个把玩古物的商人。观赏够了,他拿起剑鞘想把宝剑放回去。陆康瞧那姿势不妥,忙道:“神主,且慢!”
    话音刚落,利剑已然入鞘。魏凌风动作虽快,左手虎口的位置却出现了一道血痕。
    术师对血格外敏感,金妙泉惊呼两声,率先捏着帕子捂了上去。
    美人在侧,魏凌风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她的手,淡淡道:“一点小伤,没事。”
    陆康和秦凝头一回见他受伤,都被吓得不轻。两人站起来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该去取些药和布条。
    魏凌风挥挥手,声音愈发冷淡,“我说了没事,都退下吧!”
    “可是……”秦凝话未说完便被陆康拽住,此时金妙泉已款款走到门口,恭顺地退了出去。
    秦凝恨恨看了她一眼,知道再待下去定惹师父不快,还是离开的好。
    三人走后,那条染血的丝帕轻轻飞到烛火上,一点着便飞至半空烧着,灰烬盘旋而不落地,最后全变成一股黑烟飘出门去。
    魏凌风低头察看伤口,血止住了,皮肉正自己愈合,过一会儿便可恢复如初,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他突然觉得有点无趣,久不经历伤痛,心中竟隐隐有些新鲜和兴奋,但这副身体却不容他体会多久。
    魏凌风苦涩一笑,视线再次落到面前的长剑上,“居然还留下了这种东西,”他抚着剑鞘轻声自语,“没送去东海却丢给了沈骥,景公,你到底想做什么?”
    ……
    “十巫难得碰面,咱们几个应该找地方好好聊一聊。”金妙泉在走廊中停下,笑吟吟地转过身来。
    陆康心道:不好,这女人又要找事。
    所幸秦凝没有接话,冷着脸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直奔自己的房间。
    金妙泉看着她的背影感慨:“巫姑这般性子,一不小心可是要吃大亏的。”
    “阿凝向来待在神主身边,怎么可能吃亏?”陆康不喜欢她的话,辩驳道,“倒是巫抵你,明知性格不合却非要以好友相待,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哪里有烦恼?我看到的皆是乐趣,”金妙泉笑意更浓,“除了神主,十巫里我也就觉得你和秦凝顺眼,巫谢、巫彭人也不错,剩下的我才懒得理。”
    她顿了顿,又道:“可惜巫谢已去,巫彭也遭了不测,否则便能和你一同回来了。”
    听到这话,陆康一时变了脸色。巫彭的死讯虽没有刻意隐瞒,但时隔太短,在附近奔走的又大都是西边的人手,金妙泉不该知道得如此清楚。
    现在看来她不仅知道了,还能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一点也不担心同道的猜忌。
    “巫抵的消息真是灵通,既能找到器主的下落也能及时知晓殿中变故,方盛在时可没有你这样的本事。”
    方盛是前任巫抵,专管搜集各种情报,金妙泉原本是他的手下,很受宠信。
    “过奖了,”金妙泉依然坦荡,“我只想尽心做事好坐稳十巫的位子,以免落得殷正元那般的下场。”
    提起殷家,陆康被勾起不少烦心事,脸色变得更沉,金妙泉见状便向前两步,低声道:“我还知道一些别的消息,巫罗想不想听?”
    “什么消息?”
    “杀死巫彭的人就在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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