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吕二十一娘走得额头上冒了一层汗。
    她本想送走了许家五人后再来寻孙太妃说明姐姐的回话,可又担心孙太妃不见消息,会以为事情妥了。
    这种事,她不能让孙太妃有一丝半毫的误解。
    因此赶了过来。
    当孙太妃的院门出现在眼前时,吕二十一娘心中一喜而后又紧张起来,不由得想了许多可能性……
    “诶呀!”
    “夫人,您慢些。”跟着的婢女见她扭了脚,要上前扶她。
    吕二十一娘扭动脚踝,没有痛感,毫无停顿的又迈着大步往前走了,让婢女扶了个空。
    “夫人您来了,我去帮您通传。”太妃院门的嬷嬷施礼说道。
    “不必,我与婆婆说好了的,她老人家让我直接进去。”吕二十一娘话音落下,人已经走远了。
    嬷嬷看了不由惊讶,这位夫人年纪小,但向来处事沉稳,今日怎这般急躁?
    吕二十一娘在连廊一边走一边整了整头发和衣裙,确保容貌端庄。还未进屋,就听到戏曲声,她在门外先让婢女通传,而后碎步进来。
    见她来了,孙太妃露出笑意,对着唱曲的人摆了摆手。
    “你们先去歇一歇,喝喝茶,过会再继续。”
    孙太妃招手让吕二十一娘坐在身前,不待她坐下就问:“你姐姐怎么说的?”
    “婆婆,您别急。”吕二十一娘上前挽住孙太妃的手臂,熟练地给她捏手。
    进屋前她已调整好呼吸,此刻无半分焦急的模样。
    “姐姐她说,安安是她见过最聪颖可人的娘子,这样的教养与容貌在汴京城也未曾见过,若是可以成为一家人,必定是许家的福气。”
    听到此话,孙太妃满意的点头。
    吕二十一娘继续道:“她还说,两个儿子都未定亲,若安安可以和哪个处得来,能定亲是最好的,她定会将安安如同亲女儿一样对待。您知道的,当年姐姐她也是自己选的夫君,对于婚娶一向是这样的观点。”
    第一,不同意安安与许平逸的亲事。第二,若孩子们自己处得来,可以定亲是最好的,她不干涉。
    吕氏原本是很直接的表达,但吕二十一娘向来聪慧,此时说的极为委婉。
    她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孙太妃的表情,此刻瞧见孙太妃嘴角的笑意渐去,她的目光也一点点从孙太妃的脸上转到一旁的瓷瓶上。
    将瓷瓶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
    若有惊涛骇浪,也不该她这个孙媳妇承担,能躲一时算一时。
    孙太妃有些错愕。
    没想到会等来这样的回复。
    竟然是没同意?
    所以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话?
    钱家往前算几十年还是皇室,地位尊贵,家教甚严。
    这些年不求地位,但家规家训没变,不断的内修,更显世族风范。
    这些年调教出的娘子也越来越优秀。
    钱家的娘子到了待嫁的年纪都会被多家求娶,无人不以求娶到钱家的娘子为荣。
    至于族长的女儿,更是值得百家求娶。
    许家竟然给了如此答复?
    “你再去问问许侍郎。”孙太妃面色变幻一刻后沉声说道。
    “我已经让人去给五郎说了,让他从姐夫那儿探探话。”
    吕二十一娘心知这种事情姐夫与姐姐的态度应该是相似的,而且许侍郎向来尊敬姐姐,此事多半也会尊重姐姐的意愿。
    “婆婆,许大郎如今在陇州任职,都不知合适才能回来。但许二郎就在应天府书院读书,若是与安安经常见面,二人说不定……”
    吕二十一娘说到一半,被孙太妃打断。
    “许家二郎那孩子也很优秀,看得出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可我就是瞧上许大郎的真切,瞧上他举手投足间的一股云淡风轻。我早早就看上这个孩子,只是安安她爹爹看他不经商也不入仕途,不愿让女儿嫁与这样的闲散郎君,才一直没和许家商量此事。”
    因为是早就看中的人选,所以许平逸入仕途后,钱大爷就选了最疼爱的女儿来结亲。
    吕二十一娘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她猜到是孙太妃看中了许大郎,却没想到不是因为样貌,而是因为气质。
    大郎的淡然确实是难得,可是做为夫君,这种淡然却不一定好,也不一定适合安安。
    她如此想,却不敢说出来。
    看着面前老人的失落,不知怎样劝解。
    室内陷入沉寂,只有香炉的烟一丝丝冒出来。
    “婆婆,好似第一次听您这样夸赞一个后辈。”吕二十一娘声音低低的说,双手挽住孙太妃的手臂,似乎是安慰她不要难过。
    “自然,这份淡然,除了从你们翁嗡忠懿王身上见过,这几十年我这老太婆再未见过,如今便是从许大郎身上见到了。”
    想到过去,孙太妃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她已七十六岁,这些年经历的风雨很多,但欣赏的人就那么几个。
    她的丈夫,为保百姓不遭兵燹,自献封疆于宋,自此从君王变成了无实权的王。
    为民众,权势地位,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不为自己的权利筹谋,只心系百姓。
    这份率真与气魄,是她所欣赏和崇拜的。
    她的一生只爱过这一人。
    “老七呢?”孙太妃想了很久后问道。
    吕二十一娘知晓太妃问的不是旁人,而是钱五爷的爹爹钱惟演,忠懿王第七子。
    “爹爹他也有宾客要见,如今应该也用完膳了,我去请他过来。”吕二十一娘从榻上起来,如此说道。
    孙太妃看着吕二十一娘,这个孙媳妇也是她相中的,果然就成了汴京钱府的管家夫人。
    她的眼光一直很好。
    可惜许家大郎与钱家是无缘了。
    孙太妃很清楚许大郎与安安年纪上的差异。若要在相处中产生情愫,至少需要相知,而许大郎比安安年长许多,这样的机会太小了。
    “不必了,我歇息会,这件事先不说了。”孙太妃露出倦意。
    期待落空,整个人突然没了力气。
    吕二十一娘服侍孙太妃躺下,而后后退着退出来。
    她来的时候匆匆忙忙,此刻回去,却走的极缓。明媚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没,仿佛将孙太妃的落寞也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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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太妃的丈夫是吴越末代君王钱俶。
    吕二十一娘是孙太妃的孙媳妇,上一章写成了曾孙媳妇了,和大家说明下。
    翁翁:祖父。
    婆婆: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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