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娜局长,等会我们送葬的时候哭不出来怎么办。”阿尔伯特突然问道。
    “你问我,我也哭不出来,毕竟死的是个外人。”伊莉娜也有些无奈。
    “我带了洋葱。”巴奈特突然说道。
    “你随身带着这个干嘛?”阿尔伯特有些不解。
    “刚才在吃晚饭,工作餐没有什么味道,我去后厨拿了一个。”巴奈特从怀里掏出那个还带着土块的洋葱头。
    安德鲁拿过那个洋葱头,慢条斯理的把上面已经枯萎的外皮剥开,瞬间辛辣的气味充斥着整个车厢。
    “我已经忍不住想哭了。”阿尔伯特单手捂着眼睛。
    “表面上哭一下就可以了,没必要那么入戏吧。”科利维撕开洋葱的外衣,用手帕包着放进了衣兜里,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我这还有点三明治,你们要不要吃点,毕竟要撑一晚上。”巴奈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被麻布包住的包裹。
    所有人都想知道他还能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
    巴奈特是他们中最小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总是很大,每次在军营进餐他总是吃的最多的那个,几块分量不怎么多的三明治很快就被瓜分。
    在这群孩子里除了阿尔伯特是正经的贵族长子,其他人的命运并没有那么好。
    他们来自瓦尔兰纳各地,每个人的经历个各不相同,他们的性格也出奇的大,但因为是同一批进入天启十字军的战友。
    这群性格迥异的人总是那么有默契,他们就好像机器里的齿轮,少了谁这部机器都会发生故障甚至报废。
    米迦勒看着这群年纪不大的孩子,在黑暗的车厢中微微翘起了嘴角。
    他以前也是个孩子。
    从他被伊甸园中解冻开始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未知。
    他也有过很多朋友,但是那些人无一例外都要离他而去。
    他强大的内心在某一天终于崩溃了,他开始孤身一人行走在世间,他的手上染满了鲜血和罪孽。
    为了维护这样的生活,他只能在未来的时间里献出自己的生命,让安静祥和的生活持续的更久。
    他已经厌烦了瓦尔兰纳,同样的他也爱着瓦尔兰纳,这里有过他的朋友、他的老师、他的恋人。
    有人排斥他,说他是个怪物,也有人接纳他,把他当做自己最珍重的人,他想要守护这样的瓦尔兰纳。
    他在几百年的时间里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西方,也见识过了太多的战场,这里有他向往的温馨,也有人们看不到的残忍。
    那个名为古煌的强大帝国已经完全覆灭,瓦尔兰纳成为了他新的归宿。
    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就像是个婴儿,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慈祥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神中满是疲惫和温柔。
    在他的眼里,这些哪怕二十多岁的男孩也像是刚刚出生的孩子一样柔弱。
    那个名为卡赞的国王并没有顾及他们的身份,而是像老师一样教他们读书写字,就是他死去的时候,米迦勒也是有私心的,他认为卡赞应该死在战场上,那里才是骑士和战士的归宿。
    哪怕未来的和平只有几十年,米迦勒也是会心甘情愿的去赴死的,这是他唯一的夙愿。
    沉睡在棺中的艾狄斯,想要赴死的米迦勒,满怀心事的米歇尔,为了部落出卖自己的伊莉娜,还有四位出身不同的天启骑士。
    他们背负着各自的理想和执念,以后的他们将会是瓦尔兰纳未来的基石,在战争的钢铁洪流中屹立如初,守住了这人间天国一般的净土。
    三明治被这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孩子们吃光了,车也到达了预订的教堂,这是克里斯汀神父的教堂,也只有这里距离他们预订的墓地最近。
    米迦勒把那头细软的长发盘起来,用白色的鸭舌帽遮掩住,原本的单片眼镜也换成了金色厚重的普通眼镜,白色的制服外披着棕褐色的大衣,现在的米迦勒看起来更像是某个学院里的年轻老师。
    米迦勒在整个西方都算作是公众人物,他经常陪伴教皇出席在各种社交场合来彰显瓦尔兰纳的国力,也是对其他国家的威慑,为了不至于太引人注目他还是换了一身装扮。
    现在瓦尔兰纳小队已经焕然一新,伊莉娜变成了卡玛家族的姐姐,米迦勒现在是阿尔伯特的堂兄,三位卡玛家族的小辈作为卡玛家族的代表。
    米歇尔是管家,其他人则是卡玛家族的仆从,他们不远万里来到科莱尔来安葬即使被驱逐出了家族也关系很好的兄弟艾狄斯。
    自从艾狄斯在地下角斗场打败了灰蛇之后,他在玛琳区和莱恩区也算小有名气。
    在莱恩区酒店的那场对决至今仍然被人津津乐道。
    克里斯汀自然也是认识这个孩子,因为艾狄斯的维修店是整个玛琳区唯一一家。
    “他是因为什么死的。”克里斯汀问道,他的年纪比米歇尔还要大,而且他是一位神父,对于死亡已经司空见惯,何况有很多人家都会请他去主持自己亲人的葬礼。
    阿尔伯特在克里斯汀神父的房间内谈着话,这里的家具异常简单,只有一些生活用品,唯一奢侈一些的就是放在桌上的纯金十字架。
    “您也知道的吧,艾狄斯后来去了米内特家族当机械师,他在前几天驾驶着破晓去玛琳区保护一位米内特家族的贵客,但是在那天晚上邪教徒的袭击中被烈性的炸药炸死了。”
    阿尔伯特用包着洋葱的手帕擦了擦眼角,从洋葱接触到自己皮肤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他的整个眼睛都泪如泉涌,怎么都忍不住。
    “他是个英雄。”克里斯汀垂下头,艾狄斯只是个不到20岁的孩子,他那么努力的工作也只是为了活下去。“阿尔伯特先生,我对此感到很抱歉,我可以在明天艾狄斯的葬礼上为他祈福。”
    “谢谢,我和艾狄斯从小就是非常好的兄弟,但是因为他的长辈犯下了一些错导致他的全家都被驱逐出了瓦尔兰纳,我们经常用书信往来,克里斯汀神父应该也知道的,大家族的规矩总是很严格。原本艾狄斯一家明年就可以回到瓦尔兰纳了,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我对他的感情非常深厚,所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歉。”阿尔伯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打湿了面前的桌子。
    “狗屁,这洋葱也太辣了,我真的控制不住啊。”阿尔伯特的内心现在哭笑不得。
    “我对此感到遗憾。”克里斯汀拿起水壶给阿尔伯特添了一些水。
    “克里斯汀神父,这是您的报酬,我知道神父不应该沾染这些钱财,就当是捐给玛琳区的教堂吧,您可以用这些钱再去开一间教堂,让神的福音传达到玛琳区的每一个角落。”
    阿尔伯特哭的稀里哗啦,他强忍着眼泪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中掏出了一张支票,上面可以兑换的金币足有五位数。
    这些钱足够把克里斯汀的教堂翻修扩建的更加豪华,省下的钱也可以在玛琳区的农村再开一间简易的教堂。
    “这张支票请您收下,我要借用一下洗手间。”阿尔伯特止不住的用袖子揉着自己的眼,但是洋葱的汁液经过摩擦扩散的更大了。
    “出了房间向右,走到尽头左转走几步就到了。”克里斯汀没有拒绝那张支票,更何况这些钱是捐给教堂的,他是个忠诚的信徒,他也想让神的恩赐传达到每个人的心中。
    “那明天就拜托克里斯汀神父了,我现在要带着我的家眷们回去了。”
    “请便。”
    阿尔伯特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克里斯汀的房间,在教堂的大厅米迦勒和米歇尔他们正坐在长椅上,他们的面前就是大理石雕刻的耶稣,他被绑在十字架上,面容痛苦。
    月光从各色拼花玻璃照进了大厅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五彩斑斓的颜色,整个教堂安静的甚至能听到人的呼吸声。
    艾狄斯的棺材就放在了耶稣的雕像之下,盖板已经打开了,沉睡其中的艾狄斯面容安详,各色的光笼罩在他的身上,就像是花色的海。
    “阿尔伯特你没事吧。”巴奈特正低着头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就看到了已经哭的不能自已的阿尔伯特。
    “没事,你从厨房拿的洋葱太辣了,我要去洗手间洗一下。”阿尔伯特转身就走,还没走两步就被台阶绊倒,整个人平地摔到地上,精致的礼服上满是灰尘。
    他缓缓的扶着墙爬起来,之所以会跌倒是因为他已经被辣的睁不开眼睛了。
    “好了好了,我来带路吧。”巴奈特从座位上站起来推着阿尔伯特向前走。
    “别啰嗦了!快点!我已经要瞎了!”现在的阿尔伯特异常想把这句话吼出来,但这里还是教堂,他只能咬牙切齿。
    等阿尔伯特洗完脸,一行人开车离开了教堂,执行局的执行官在暗中已经包围了整个教堂的四周。
    他们的怀里揣着上膛的左轮枪,背后背着射程惊人的复合弩箭。
    阿尔伯特坐在车上缓缓睁开眼,他现在的眼睛都被洋葱辣的有些红肿,像是被人打了两拳。
    “还真是麻烦啊。”阿尔伯特低声呢喃。
    “擦擦吧。”巴奈特递出了自己的手帕。
    阿尔伯特没有丝毫犹豫的擦了擦眼睛,但他现在还是止不住的想哭,眼泪像是断线了一样滴在车厢的地板上。
    他现在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真的为了艾狄斯的死而哭?
    他们甚至都没见过面,直到他闻到手帕上那股浓重的洋葱味。
    “巴!奈!特!”阿尔伯特几乎是在咆哮,这三个字甚至要响彻玛琳区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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