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迁西看看自己,又看看宗城,这他妈到底谁欺负谁?
    徐进已经两步并一步地过来:“撒开!快!”
    宗城松了手。
    林迁西扯一下自己衣服,心想这下总该叫他看明白了。
    徐进眼里没旁人,就看着他:“你,跟我来办公室。”
    “……”林迁西指宗城:“你没看到是他松开我的吗?”
    “我就看到是你欺负人家!”徐进说:“走不走?不走就告诉老周让你写检查,去全校跟前念!”
    “我操?”林迁西斜睨宗城。
    宗城看着他,不说话。
    “走啊!”徐进催。
    林迁西可不想真弄个检查什么的,那样不就还跟以前一样了。
    他又看一眼宗城,把自己那件沾满香水的衣服绕手腕上一揪,才跟徐进走。
    宗城退半步,给他让了道。
    徐进对宗城说:“没事儿,我来处理,你先回去。”
    宗城说:“谢谢老师。”
    林迁西回头盯他。
    “你那什么眼神?”徐进留意着他呢:“快跟我走!”
    林迁西用眼神刚过了宗城才转头走人。
    到了办公室里,徐进在椅子上一坐,指指自己旁边:“你就给我在这儿站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走。”
    林迁西迈脚:“我错了,我走了。”
    “站住!”徐进拍桌子:“有没有点儿诚意了!”
    林迁西说:“我还有事儿,诚意先放一放。”
    “你能有什么事儿?”
    “大事儿,期末考试不是就剩二十天了?”要不是宗城忽然来这出,他还在想办法呢,反击一下还半路杀出个拦路虎来,哪有空在这儿耗。
    徐进说:“你拉倒吧,剩两天你都不在乎,还二十天。你必须站着反省,不然我还得告诉老周。”
    “我操,”林迁西忍不住说:“你明摆着看到宗城压着我呢,别装傻啊。”
    “那也肯定是你的问题,人家成绩这么好,会欺负你吗?”
    “成绩好就干什么都对啊?”
    徐进想一下,点头:“是啊。”
    “……”
    徐进看他一脸无语,又拍桌子:“我跟你讲,别不服,在学校就是用分说话,你知道宗城成绩有多好吗?”
    “知道,”林迁西回:“好鱼的好。”
    “好到你无法想象的好!”徐进哼哼两声,骄傲得很,跟在炫耀自己儿子成绩似的,打开抽屉,从一份文件夹里抽出张纸来:“来,别的我不给你看,就给你看他在以前学校的排名吧,顺便说一下,人家以前那学校可是大城市的省重点啊。”
    他把那张纸拿出来放桌上,手指点了点:“你看看,他的世界有别的数字没有?”
    林迁西看了一眼,一排的“1”。
    “他的世界就只有1,第一的一,懂吧?那可是干掉一个省重点的第一,几千号学生呢!你呢?”徐进没好气地哼一声,把纸一把塞回抽屉:“你的分全加起来都没有人家一个零头多!你要成绩好,你也能干什么都对,现在就是你欺负他!”
    林迁西被那一排“1”震到了,其实他瞥到了一眼后面的分数,就看到两三科,乍一眼都是一百四往上,没记错的话满分好像一百五。
    他摸下脸,知道宗城成绩好,对那好的认知也就停留在试卷上那三大题,没想到好得这么逆天,这他妈是真实存在的人类吗?
    他分不如人,无话可说。
    徐进觉得打击到他了,才放话:“警告你这回,那就是八中的标杆,别再有下次了啊。”
    林迁西逮着机会了,扭头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办公室。
    “我让你走了吗!”徐进远远喊。
    林迁西不走不行了,他都快被那一串的“1”给弄焦虑了,走到教室那儿,全身都是“1”的某人拎着书包从九班教室里走了出来。
    “你干嘛?”林迁西停下看着他。
    “被你打伤了,我要请假。”宗城说。
    “我他妈……你还要不要脸?”林迁西动手解手腕上缠着的“香衣”,差点要给他再来一下。
    “借你个理由。”宗城越过他:“九班今天自习多,我要回去自己学。”
    林迁西听到他说要自己学,目光追着他背影转过了身,脱口问:“怎么学?”
    宗城回头看他一眼:“用脑子学。”说完走了,腿长步大的,很快就走出去一大截。
    “你……”林迁西觉得他等于没说。
    他把手腕上缠着的衣服解下来,烦闷地抓成一团,进了八班教室,一把塞进桌肚子里,又看一眼教室前面那个挂着“20”天的牌子。
    出操的同学都陆续回来了,陶雪回到座位,拿了张试卷过来:“林迁西,我话给你带到了吧?”是说替他叫宗城那事儿。
    林迁西回神:“啊,带到了,谢了。”
    陶雪把手里的试卷给他:“这是今天的作业,章晓江要我给你的。”
    不敢不给了,章晓江怕再被他叫去厕所。
    她说完小声补一句:“以后作业都由我给你吧。”
    “行。”林迁西心不在焉的,拿了试卷,忽然问她:“你知道期末考试要复习哪些吗?”
    陶雪最近老听他问这些跟学习有关的问题,居然都有些习惯了,想了想说:“老周说没有范围,学的都要考。”
    “日……”林迁西就怕听到这种话,他不就是以前没学才想缩小点儿范围。“没事儿,我随便问问。”他在座位上坐下来,拿书出来从头看。
    陶雪走了。
    张任回了位上就在瞄他,听到他刚才跟陶雪说的话了,嘴贱地笑两声:“为了拿我头当球踢也不能这么拼啊西哥。”
    “你算个屁。”林迁西冷着脸:“老子没空理你,你他妈洗干净脖子等着就行了。”
    他打开语文书,翻到要背诵的课文那儿。
    心里很清楚,光靠自己是没可能了,这些天试过了,没多大用,只能走别的路子。
    什么路子,一整天的课余时间都在想这个了。
    下午时候起,林迁西的手机振了好几次,他都没看,直到放学时候又振,他才拿出来,王肖给他发微信说在校门口等他。
    林迁西现在脑子里盘桓的都是“20”,没其他心思,没回就下了教学楼。
    王肖果然在校门口等着,薛盛和孙凯一人一边儿站他后面,三个人跟保镖似的,看到林迁西出来就一叠声叫:“西哥。”
    林迁西脚步没停:“别叫了,今天也不玩儿。”
    王肖跟上他:“不是快考试了吗,我们仨就快跟你一个班了,是不是得庆祝?”
    林迁西脚一停,都气笑了,看在交情的份上,忍耐着没发作:“你们就没人想待在好班里吗?”
    王肖黑不溜秋的脸上笑出来:“谁不想待好班啊,那也得看成绩啊。”
    “还没考你怎么知道一定好不了?”林迁西说:“回去复习啊!”
    孙凯拨开王肖挤过来:“我操西哥,你是想留在好班里面啊?”
    薛盛说:“这也太有理想了。”
    “我他妈不是理想,是一定要留。”林迁西转头说:“都回去吧,我找路子去了。”
    剩下三个人傻站着,没明白他说什么路子。
    王肖愣半天说:“我算看出来了,西哥真是变了。”
    林迁西沿着学校院墙走,看到路边有人在派小卡片,派的人肩膀上插个旗子,蓝底的旗面儿上印刷着几行白字:“xx教育机构,多位名师,一对一辅导,助你门门高分不是梦想。”
    xx那个名字因为旗卷边儿了,没看清。
    林迁西以前见过这种发小卡片的,都是在学校附近出没,但以前他那样儿,发卡片的都绕着他走,一看他就不可能是潜在客户。
    今天他是了!
    林迁西几步过去,伸手:“给我张。”
    对方一中年大叔,戴眼镜,看着挺有知识,见他主动要,两手呈上卡片:“同学你来的时机太对了,我们搞优惠呢,现在加入最划算。”
    林迁西看了眼卡片:“有给高二补课的吗?”
    大叔说:“有有有。”伸手指了个方向,“我们学校就在那儿,你去现场报名吧,这卡片儿上有我名儿,里面的老师看到就会给你打折。”
    林迁西把卡片揣兜里,往他指的方向走。
    指一下是很方便,走却花了老半天。
    后来林迁西终于在一栋看起来快拆的老楼上看到了跟那大叔身上一样的旗子,飘在大概五层的某扇窗户上。
    他低头进去,也没电梯,一层层爬了楼梯,找到了地方,迎面的玻璃门上就贴着那教育机构的标牌。
    门口站着的也是个中年大叔,胖乎乎的,同样戴眼镜,看着比先前那个派卡片的还有知识。
    一看到林迁西,胖大叔就热情打招呼:“同学,来报名吗?”
    林迁西把兜里卡片递给他:“有没有辅导高二的,二十天速成的那种。”
    胖大叔看一眼卡片,脸上笑容堆出好几层,眼睛快成一条缝:“原来是张特级老师介绍来的,那就是我们的内定会员了,来来,进来说。”
    “……”林迁西还是第一次听到“张特级老师”这种称呼。
    “张特级老师”每天看样子能派个八百张小卡片,他们家的内定会员真不少。
    他忍下吐槽,跟着进去。
    玻璃门像模像样的,里面也就坐了三四个男的,都是戴眼镜的知识分子,没看到学生。
    胖大叔把林迁西一直领到最里面那间,在办公桌后面一坐,脸色就沉重了:“同学,你这个情况很难啊,高二都要结束了,还要二十天速成,这……”
    林迁西说:“你们不是有‘特级老师’吗?”
    “有,就是贵点儿。”胖大叔拿了旁边的计算器过来算账:“咱们特教费用高,我给你找个最好的,二十天包你成学霸的那种,算一下,一共一万八,看你是张特级老师介绍来的,给个优惠,一万五吧。”
    林迁西拖了个凳子在桌旁坐下来:“多少?”
    “一万五啊。”
    林迁西打量一圈周围,说:“你们有成功的例子吗?拿给我看看。给我安排的哪个老师,资格证书有没有?”
    胖大叔说:“放心吧同学,这还能蒙你?”
    林迁西不跟他废话,一万五对他来说是他妈天价,是随口一报就能给的吗?他站起来:“拿不出来算了。”
    “你别走!”胖大叔喊:“先把定金交了。”
    原本在外面坐着的那三四个男的忽然站起来,齐刷刷到了这房间门口,把门给堵死了。
    林迁西这一天都在想出路,真心实意过来的,结果遇上一群骗子,肺都要气炸了,转头拿了桌上一个花瓶就往桌上一砸。
    “啪”的一声,他握着块碎片指胖大叔:“你他妈看我姓什么,姓傻吗?”
    胖大叔看他打扮挺普通的,以为就是一普通学生,没想到是个狠的,脸吓白了,没动弹。
    林迁西捏着碎片出门,那几个挡门儿的也没吱声,眼睁睁看他走了。
    “**的!”临走他还踹了脚那玻璃门,顺带把门外头的机构贴牌也给扯了。
    天黑的时候,杨锐从杂货店的屋转到隔壁屋,发现麻将桌的后面又坐着林迁西。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又来我这儿写作业?”
    林迁西面前摊着白天拿到的试卷,笔夹耳朵上,坐那儿不吱声。
    杨锐看他身后,那墙壁上飞镖盘的红心都插满飞镖了,瞅他一眼:“怎么着,今天加油也没用?”
    林迁西说:“妈的,没油了。”
    “惨。”杨锐表示同情。
    外面开来一辆旧货车,一直开到门口才停。
    杨锐看到货车上下来的男人,跟林迁西说:“路峰来接我了,我走了。”
    路峰已经进门,看到了坐那儿的林迁西:“你小子在这儿。”
    林迁西抬头。
    路峰剃站桩头,跟杨锐一样穿黑背心,一条胳膊上纹了个烂大街的青龙,左脸还有个疤,看着挺吓人。他打量林迁西的穿着和头发:“很久没见你了,变人样儿了。”
    “见不到我了,”林迁西说:“我学好了。”
    路峰看看他面前的试卷:“学好有这么简单?”
    林迁西不吭声了。
    “走了。”杨锐催路峰,掏了钥匙丢麻将桌上:“我改天给你在这儿安个床好了,你真跟那酷哥说的一样要住这儿了。”
    路峰出去开车,俩人一起走了。
    林迁西被他话一带,又想起宗城。
    他看着试卷,想着上次那轻轻巧巧的一道线,还有徐进发现他做对时那声惊叹的“嚯”。
    章晓江说半天都听不明白,那人手上一画就让他做对了,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
    “妈的,他是真的会……”林迁西抓了抓头发,满脑子都是那天宗城站这儿随口几句教他的情景。
    学好哪有这么简单,可是他没退路了。
    老路不能走,兄弟没了,不学好连亲妈都嫌弃,他眼前就这一条道,哪怕是死路也得硬钻出条出路来。
    林迁西抹把脸,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吐出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我得豁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宗城和平时一样,早读课的铃声都敲过了才到学校。
    进了校门,去教学楼的路上,耳里忽然听到一声:“过来。”
    他扭头,看向院墙角落,拎着书包走过去,一眼看见林迁西坐在那儿的院墙上,嘴里叼着根烟。
    宗城看着他:“堵我?”
    “对。”林迁西爬这么高当然是堵他的,等半小时了。
    宗城活动一下手腕,以为还是昨天的事儿:“还要再来一次?”
    林迁西没说话,吐出口烟,捻灭扔了,脚底下的草丛里躺着好几根烟头,都是他刚坐这儿抽的,已经很久没抽过了。
    他手一撑,从墙上跳下来,拍两下身上,想把烟味散了,抬头看着宗城,看了四五秒,冷不丁开口:“我还是忘不了那天的感觉。”
    宗城断眉动一下,看他表情又不像是玩笑。
    林迁西说:“教我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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